導航定位定不到那片無名墳地，只有附近的幾個村子，但我也不知道哪個是哪個，乾脆憑著自己的記憶，沿路肉眼搜尋，很快就進入了田地的範圍。

    那些沒有墓碑的墳立在田地邊緣，還有低矮的小房子。

    這是去海鳴村的那條路，已經很接近海邊了。我敞開車窗，可以聞得到海風帶點鹹味的空氣。

    後座的丹碧和明翡像出來郊遊一樣開心，還不客氣地把我揹包裏帶的零食都吃掉了，這下我得餓一天。

    不知道玄溟什麼時候會發現我不在家裏，會不會我到了墳地會遇到他。

    我開到向海的岔道上，這邊幾乎沒有車經過了，周圍徹底變成了墳圈子。但是我以前印象很深刻的那個大墳包卻沒看見。

    按我的記憶，這個距離應該看到大墳了，難道我記錯了，還是走錯了路？

    不能啊，其他地方都還是認識的。

    我就這樣一路開到漫水橋，然而面前的小河道居然寬到看不見邊，許多本地的村民圍在河岸邊堆沙袋。

    看見我靠近，一個穿救生服的大叔走過來攔住我的車：“前面洩洪淹掉啦！這邊走不通，你去哪兒呀，繞道吧！”

    我往河對面望了一眼，以前海鳴村的天地完全淹沒，什麼也看不見了。

    “前面什麼時候淹的？”我停下車，把頭探出車窗。

    “就這兩天吧！我們一來就看見成這樣兒了！”

    “叔，阿姨，你們都是從哪邊過來的？海鳴村啥樣了？”

    “我們，從劉家村來的啊！海鳴村那兒不是早就搬空了嗎？好些年沒看見人了！”

    我忽然有些發憷。

    劉家村就在前面十幾裡地，我過來的時候正好路過，那邊人過來幫著防洪是正常的。而海鳴村一直特別封閉，外人很少去，去的都是崔老瘸子那樣的牛鬼蛇神，別的村也沒什麼來往，他們可能確實不瞭解。

    但是他們為什麼說海鳴村那麼多年沒有人？

    我前陣子纔去了，人還那麼多呢。雖然說現在……確實沒有了。

    我朝他們道了謝，準備開車回去重新找墳，一個劉家村的阿姨忽然叫住我：“你是柳畫吧？”

    居然有人還記得我，現在沒了海鳴村我也不怕被人認出來了，就下車招呼：“是，是我。”

    阿姨還挺熱情的，見到我喜笑顏開：“你記得我不？你小時候還來我家蹭過飯呢！一眨眼，長這麼大了！”

    那個大叔也很驚訝：“柳畫呀！變化也太大了，我都沒認出來，你這咋回來了？”

    我仔細看看他們，突然想起來了：“劉叔，陳姨！”

    時過境遷，老兩口比以前滄桑了不止一星半點兒，我剛纔心思不在這兒，居然晃了一眼沒看出來。

    陳姨在大叔身上一拍：“老張你看，我就說畫還記得咱！”

    “那我哪兒能忘了！”我也有點激動，“當時我表舅打我，我跑到劉家村裏，你們還給我煮麪條來著！”

    “你還想吃不？想吃姨再給你做！”陳姨笑著挽住我的手。

    我忙說還有事情，就不去打擾了，陳姨和劉叔還是不想放我，和我說劉家村裏爺爺奶奶也想我了，總是問我過得怎麼樣，說得我也不好拒絕。

    當初我在劉家村只是借住過兩天，就被姥姥姥爺給逮回去了。後來我也就是一走一過，打個招呼。想不到他們會記我這麼久，還在關心我的情況。

    但我畢竟惹了一身麻煩，也怕影響劉家村，剛剛婉言拒絕了他們，一回頭，丹碧明翡從車上爬下來了，蹦蹦跳跳的，看得陳姨劉叔眼睛都直了。

    “你都有孩子了？”劉叔震驚。

    陳姨看見他倆更是樂開了花，恨不得兩隻手一邊抱一個，稀罕得不行，根本不容我拒絕：“走啥呀，孩子不餓嗎，家裏也沒幾步路，痛快兒的過來吃飯！”

    我低頭看向那倆給我沒事兒找事兒的崽子，他們居然還一臉期待地看著我。

    行吧。

    反正蹭一頓麪條，也挺不錯的。

    我只好答應了，正好他們防汛交班給幾個年輕人，我就開車帶著劉叔和陳姨回了劉家村，劉家村的條件明顯就比海鳴村好多了，小房子蓋得齊齊整整，還有不少都是新的兩層樓房。

    不過，和地裏那些墳前小房子長得也是一模一樣。

    這大概也是事死如事生的習慣吧。

    進村時，我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劉家村後面的田地，立刻有種熟悉的既視感。

    這裏，好像就是我之前從商場出來看到的那片墳地！

    但是不對勁，劉家村外的那唯一一條小岔路，必定會路過大墳，可是我剛剛開過來，根本沒看到。

    前幾天還在，轉眼就平掉了，不太可能。

    我揣著疑惑跟劉叔他們進家，劉叔家的獨生子去南方打工了，媳婦和他們住一起，現在懷著六個月的孕，也是喜歡小孩子的，丹碧明翡也和聽我的肚子一樣跑去聽她的肚子。

    “小妹妹。”明翡指著她的肚皮說。

    劉家媳婦挺高興，拍拍他的頭說，生下來要真是妹妹，就給他包紅包。

    陳姨拉著我問東問西，我再三解釋說這倆不是我的孩子，是朋友生病了，我替朋友帶的。她有點失望的樣子，但還是鼓勵我說以後有了孩子一定也很可愛。

    我暗暗摸著肚子，只盼不是生個四不像。

    劉家媳婦帶兩個童子去玩的時候，我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聊到那個大墳上，問他們是不是給平了。

    然而陳姨聽完馬上就害怕了：“哎呀，你也發現墳沒了？”

    “倒也不是沒了。”劉叔坐窗前抽了口煙，“就是一會兒有一會兒沒有，挺嚇唬人的。”

    “什麼是一會兒有一會兒沒有？”我也覺得挺嚇人。

    “就是有時候看得著，有時候看不著，我估計就是心理作用，你姨總說看不著，我怎麼每次去就能看著呢？”

    “你是男人，陽氣旺！”陳姨不服氣地說。

    劉叔叼住菸頭：“這跟陽氣有什麼關係，那隔壁小張不是男的，他不也有時候說看不見嗎，那就是喝多了瞎說，你平時纔出去幾回，看見了幾次，擱這兒疑神疑鬼的。”

    “柳畫也沒看見墳！”

    “柳畫多少年沒回來了！那片不是還種上經濟林了來著，遮住了吧，保準回去就看見了！”

    “你個老東西瞎，你當別人和你一樣瞎！”

    夫妻倆為這點事兒拌嘴，陳姨都抬起胳膊要給劉叔個大嘴巴了，我趕緊攔住。

    “他們說的沒準是真的！”陳姨煞有介事地對劉叔說。

    劉叔搖頭不信，我問說的是什麼，陳姨告訴我，附近幾個村子最近都流傳著一個謠言，說要是家裏有老人快沒了，就會看不見大墳，卻能看見那邊有一排房子。

    老人臨死的時候，就會自己走進房子裡，連屍體也找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