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著他居高臨下的樣子，從前所有他給予過的溫情都像是一場迷霧，我不知道究竟什麼樣纔是真的他。

    柳玉術丟擲劍立在玄溟面前，雙手掐訣重新張開一道屏障，攔住玄溟，喊道：“柳畫，和白薇走！”

    白薇移到我跟前，拉住我的手。這一次柳玉術拼盡全力，阻攔玄溟的屏障像一個倒扣的光球籠罩著我們，玄溟的雷電沒能將它擊破。但每一次遭受攻擊都在劇烈震顫，恐怕也撐不了多久。

    我看向玄溟，飛快閃爍的電光下他低垂著臉，那雙總是望著我的眼眸，沒有再看過來。

    我的半個身體都被白薇拉下了岩石，柳玉術依然撐著屏障，我喊他和我們一起逃走，他搖了搖頭。

    “走吧，不用管我。”柳玉術微微側首，朝我笑了，“上輩子，我欠了你一條命。”

    我還沒來得及再勸，下面白薇突然把我拉進地下。

    四周漆黑，我什麼都看不到，但能聽見土石摩擦的聲音，還有遠處傳來的陰沉震撼的龍吟。

    白薇嬌小的身體把我抱在胸前，在泥土中飛快地穿梭，我的身上竟然幾乎沒有擦到土，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短短几秒鐘，我們就破土而出，站在了懸崖頂上。

    雨水沖刷著砂石，我望向前方，海水掀起一波又一波浪頭。

    我忽然想起白薇來海鳴村的目的，問她有沒有打定潮樁，她一愣，告訴我沒有來得及，剛來海鳴村，她和柳玉術就被莫名其妙地傳送出去，連海都找不到了。之後但凡他們企圖進入海鳴村，動用法術，都會被以同樣的方式送走。花了不少時間折返和調查，沒什麼結果，還是靠柳玉術尋著玄溟的氣息找來洞府的。

    我和白薇現在逃出來了，如果玄溟不急於洩憤，應該不會對柳玉術痛下殺手，而是出來繼續追我們。但我還是怕已經受傷的柳玉術真的被玄溟殺掉，必須找件事轉移玄溟的注意。

    “‘天權’是放在這兒嗎？”我看向白薇。

    “是這兒。”

    “那就現在把‘天權’放下去吧！”

    她眼神一定，很是詫異，但沒有多問，攤開手，掌中出現了一個兩頭尖中間粗的利器，像支梭子。

    海面上出現了黑龍的輪廓，白薇驚慌：“他來了！”

    玄溟真的被引出來了，我的情緒複雜難明。

    如果我的策略也是他前世教我的，那麼他會想到我接下來要做什麼吧？他也許能猜出我爲了救柳玉術停在這裏引他，但他是不是也能猜到，我要打定潮樁並不只是說說而已？

    他會想到，我真的要和他作對嗎？

    我要走這一步，爲了我自己，也爲了看清他。

    白薇一見到玄溟的真身就嚇到抖個不停，拉著我要遁地繼續逃，我立刻制止她問道：“打定潮樁有什麼說道嗎？”

    她怕得蹲在地裏：“要入水底之土！可是我不會水，每次都是直接扔進去。但是現在扔下水……還沒定下就會被龍給捲走的！”

    我看了一眼懸崖下面，海潮剛剛上漲，水面離我們還很遠，從這裏跳下去，就算是會水的，也難以對抗洶涌的水流。

    我一步踏在懸崖邊，向白薇伸出手：“把天權給我。”

    “你要做什麼？”

    “我來！”

    玄溟的雷雲就要逼到眼前，我勾手又喊了她一聲：“給我！我放下去！”

    白薇看了一眼雲層中殺來的龍影，急忙把定潮樁扔給我，我抓住縱身跳下懸崖，一頭扎進水裏，向下深潛。

    這個懸崖並沒有那麼高，但漲滿了水也深得很，我從小水性好，一口氣可以憋兩分多鐘，潛下去放進地裏一定來得及！

    只是能不能再上來，就要看造化了。

    漲潮帶來的濁流裡全是海里的生物和碎石，我根本不能睜開眼睛，只有手扶著懸崖的邊緣悶頭往下游，在漆黑的水裏尋找最下面被淹沒的石灘。

    水流太強，我一次次差點被從懸崖前沖走，抓住了野草才勉強穩住。我怕還來不及摸到底，就會被玄溟從水裏直接捉住，盡了最快的速度下潛，終於觸碰到了懸崖底部的砂石。

    我把手裏的定潮樁插進砂石，這個法器和吸沙石一樣，一靠近沙土立即釘在其中，我鬆開手，沒有踩住崖壁，被水了衝起來，正當我以為自己要被捲走，忽然隔著眼皮感到光亮從身前釋放。

    那光越闊越大，我周圍的水流也陡然沉靜，我大著膽子睜開眼，眼前的海水竟然清澈透明，那枚落入淺灘的“天權”定潮樁不見去向，而我面前的，是橫亙在水中的一座連綿長堤。

    平靜了沒有一會兒，潮水突然急速向着大海退卻，我剛抓住一棵水草，強大的水流就連我帶草連根拔起。我胸中那股氣也在這樣的衝擊下沒有憋住，猛嗆了一口水，窒息感立即掐住了我的脖子。

    身後崖壁上伸出一隻手，把馬上要被水捲走的我抓住，再次帶進土裏。白薇抱住我飛快地遁地上岸，我終於喘勻了氣，和她一起踩著越來越深的積水往村外跑。

    天上的雲中穿梭著青黑色的長龍影子，玄溟在上面盤旋著沒有下來，我想起海鳴村的結界，玄溟以人的樣子行動時沒有什麼異常，但似乎在意識到玄溟是個威脅的時候，就能把他防住。

    這也很蹊蹺，既然村子結界也會防柳玉術，那肯定不是柳玉術當初來這裏時下的結界，玄溟和海鳴村又有什麼恩怨？

    “為什麼不遁地了？”我發現白薇在平地上行動明顯慢了。

    “土都被泡透了！這樣下去我刨的洞會塌，不能再打洞了！”白薇邊跑邊說，“得趁著這裏被淹之前離開！”

    前面水越來越深，白薇比我個子小太多，很快水沒到了她的脖子，她根本不能遊起來，墊著腳在水裏慌亂地撲騰。

    我把她抱起來一點，讓她搭在我肩上，半走半遊地繼續向前。

    “你這麼怕水，剛剛為什麼還在懸崖上打洞撈我？不怕也被捲走嗎？”我問她。

    白薇緊緊摟著我的脖子：“怕，可是……你拼命幫我打了定潮樁，其實你是好人，我不想讓你死。”

    “幫了你的就是好人嗎？”我無奈。

    “纔不是這樣！”白薇著急地辯駁，“那可是會死的！惡龍還在抓你，你就那麼跳下去！你……你是我見過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