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見我，頓時不似從前那般優雅從容，滿眼的痛心無奈，刺入我心口。

    “我都知道了。”他的話音卻依舊溫柔，“我不會退縮的。”

    微風吹進我眼眶，所見模糊，漸漸看不清他的眉目。

    再見之前，我每天跪在香堂前懺悔自己對他的背叛。我做好了準備，承受他的恨意，哪怕他讓我死，我也毫無怨言。

    可他待我如初，還告訴我，他不會解除與我的婚約。

    我向他追問那個前世的緣分，對此他諱莫如深。

    “抱歉，我不能說。”柳玉術語重心長，“此事是我族中禁忌，告訴你，只會波及更廣，傷及更深。三緘其口，實在是迫不得已。但我既然已經決定要負責，就絕不會半途而終。”

    “可我所作所為，不配做您的妻子……”我泣不成聲，“請恕我……無顏履行婚約。”

    柳玉術傷感道：“卿卿，你想和他走嗎？我知道你已愛上他，可你與我相識這些年，對我，就沒有一點情意嗎？”

    他的話如剜心刺骨，自幼相識，即便我從未對他產生男女間的愛意，也不可能沒有深厚的感情。

    可我若斷得不夠乾淨，會不會讓他在這泥潭裏陷得更深？

    我狠下心，在他面前雙膝跪地，決絕道：“我對二爺，從未有過此心。請二爺殺了我，或者放我自生自滅，我是生是死，皆是自作自受，定不會有半分怨懟不甘！”

    說罷，我俯首便要叩頭明志，柳玉術一把將我拉起。

    他凝視著我久久不語，我竟分不清他眼中的是愛，還是憐憫。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退婚。”他堅定不移，“這既是對你的保護，也是對我自身承諾的履行。你無需自責，此事到如今的地步，本就不是你能做主的。”

    他要求我留在自己的房中，將一切都交給他和堂口的仙家，並將防範蟒家來犯的方法託夢給了我爹孃。

    一夜之間我的房間被封得水洩不通，我爹以為我將陰煞緣分的事說給了柳玉術，對我橫加指責，並警告我膽敢悔婚，寧可把我打死賠給柳家贖罪。我娘哭泣不住，一直在勸我安生嫁給柳家，不要招惹外面的邪祟。

    我懂，他們是怕柳家報復，收回我弟弟的命。

    他們會擔心也不意外，柳玉術也許手下留情，可他背後的柳家魚龍混雜，仙家講究信譽和因果，觸犯了他們的家族顏面，就是十個我也不夠賠進去。

    封鎖房間之後，月光依舊透過窗紗，明亮到令人無法成眠。我倚著窗塄，回憶玄溟擁著我坐在窗前望月的夜晚，這些天我翹首以盼，雙蛇玉佩一直掛著窗前，只為他回來就知道我在等他。

    然而如今柳玉術和我父母一定在宅中佈下了天羅地網，我不能讓玄溟以身涉險，起身把窗上的玉佩取了下來，放進妝奩。

    突然，我看到妝奩上的銅鏡映出身後，他就站在那裏！

    我驚忙回頭，玄溟不等我轉身就抱住了我。

    “七爺是怎麼進來的？”我激動萬分。

    “這點法術還攔不住我。”他溫聲道，“本想早些回來，只是柳玉術的救兵實在難纏，耽誤了時候。”

    “你不該來的，他們要設局捉你……”

    “他們捉不住我，只要你在，我便所向披靡。”

    他握著我的手，放在他的金甲上。

    “我很久沒見你了。”他的話語引誘著我。

    我也惦念他太久，心中烈火灼盡理智，偏要在這羅網之中如野火般肆意妄為。

    待熱度降下來，他握著我的手腕，套上那隻首尾相銜的金龍手鐲。

    “這是從我即將渡劫之地，取來的海中金所打造。”他說道，“可喜歡？”

    “喜歡。”我看著鐲子，“七爺渡劫之後，是不是會飛昇為龍？”

    “或許。”

    我聽他似乎不願，問道：“七爺是有什麼心事嗎？”

    他默默不答，良久，托起我的臉頰道：“跟我離開這裏吧。”

    “那我們去哪裏？”

    “去他們找不到你的地方。”

    “可我如果走了，柳家會放過我爹孃嗎？”

    “你爹孃把你賣給柳家的時候，就該想到自己會受到什麼懲罰。難道你也和你爹孃一條心？要跟著柳家和我作對？”

    “不……可是……即使他們做錯了，他們也是我的爹孃呀。”

    “那如果沒有他們呢？”

    “……什麼意思？什麼叫沒有他們？七爺！求求你不要傷害我爹孃！”

    我的哀求無濟於事，他起身便要離開，我追他下床，腳沒有踩穩，跌坐下去，玄溟剛剛邁出的腳步立即迴轉，俯身把我接住摟緊。

    我以為他回心轉意，正要安心下來，忽然我弟弟破門而入，指著我罵道：“搞破鞋的臭*子！我早看你把自己關屋裏不順眼了！果然是你把邪祟招進家裏來的！我都聽見動靜了！他在哪兒！還不速速滾出來受死！！”

    玄溟立即現出人形，擋住了衣不蔽體的我，黎子垚看到他嚇了一跳，但馬上反應過來：“你是那天那個男的！你就是要、要剋死我的那個邪祟！好哇黎卿卿！你早就跟他串通好了，真想害死我的人是你！”

    我見玄溟臉色不善，忙喊黎子垚出去，黎子垚卻突然從袖中掏出一個囊袋，抓了一把粉末狀的東西揚向玄溟，玄溟不耐煩地揮袖掃去，道：“是香灰。”

    霎時青光雙劍破窗而入，玄溟彈指撥開劍氣，那兩劍釘入牆壁，當即激起香灰中道道銀線，交錯成網，將玄溟縛在其中！

    黎子垚得意大笑：“還以為是什麼厲害的妖魔鬼怪，撒兩把灰就受不了！”

    那網收緊，勒緊玄溟，他的金甲都被燃起火苗的網絲燒穿，神色卻異常冷靜。

    柳玉術突然現身，雙劍從牆上抽出，他手指劍刃一轉，交叉從玄溟背後刺穿出胸膛，玄溟喉中發出痛苦的嘶聲，頃刻間血流如注。

    我驚慌抱住玄溟，柳玉術拔劍看著我嘆息一聲，向我道：“卿卿，外面危險，你在這裏不要出來，我去去就回！”

    他縱身出去，外面雲卷天雷，雨點砸得地上生煙。我抱著玄溟痛心疾首，他緊緊皺著眉，帶血的呼吸吹在我耳畔。

    “哈哈哈！”黎子垚興奮得手舞足蹈，“二爺說得沒錯！把你的頭髮燒了摻在香灰裡真好使，我黎家怎麼出了你這個蛇婆！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