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是蛇，我立時間打了個寒顫，也從窗邊縮了回來。

    我忙問跟著我的小丫鬟看見了沒有，她搖搖頭，和我說八成是看錯了，這晚上很多人放河燈，再加上岸邊也張燈結綵的，照在水上波光粼粼，很容易晃了眼睛。

    可我直覺沒有看錯，就在附近。但我從小就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也許這一次也是我能看見，別人看不見。

    我沒見過柳玉術的真身，只知道他是蛇，但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蛇。所以就想著，是不是柳玉術今日化成了本來的樣子，跟著我來了。可內心裏又覺得不一樣，哪兒不一樣，還說不出來。

    雖然有點怕，但也好奇起來了，蛇又怎麼樣，我到底要嫁給一條蛇。

    “我想一個人靜靜，你去那邊給我拿些茶食來。”我支走丫鬟，獨自到邊上倚著扶欄看水。

    那波瀾莫名平靜了，我吃著茶食等了等，再也沒有出現蛇的影子，還有點失望。坐了一會兒，岸邊的戲開始演到激烈處，敲鑼打鼓喧囂著，人們都專注地看戲。

    我堂妹從船艙裡出來了，在我耳邊聒噪：“姐，你怎的還不進來了？該不是岸上有你的情郎，不好意思叫我們瞧見？”

    我嫌她煩，不想說話，她偏要在這兒坐著，朝水裏看了一會兒，小小地驚呼一聲：“誒呀！那是什麼呀！”

    我暗想她應該看不見蛇呀，一面向水裏去尋找：“哪兒呢？”

    “就在那岸邊上，呀，要咬人了！”

    我一驚，起身眺望河岸，突然堂妹從我背後狠狠推了一把，我沒有預料地一下子翻出船外，慌忙抓住欄杆。

    “黎欣兒！你快拉我上去！”我半身都在水裏，焦急大喊，可是岸邊太吵，沒有人聽到我的呼救。

    堂妹站在扶欄前，冷冷盯著我：“黎卿卿，要不是你嫁給了仙家，就不會有你弟弟，那繼承家業的就是我爹了！你得死，死了讓仙家把你弟弟收回去，我爹有了錢，我就能嫁個大官！”

    “你拉我上去，我也可以求我爹給你退了婚，另說一門親事！”我快要抓不住了，“我就說是你把我救上去的！你是我的恩人，我還可以勸我爹把你過繼過來，行不行？！”

    她眼裏閃過一絲動搖，握住了我抓在欄杆上的手。

    “欣兒，別衝動……”我感到她在用力。

    “你騙我。”她說著，突然把我的手從欄杆上掰開。

    我慌亂中抓破她的手背，還是脫了手，被捲進河水。

    水面上的河燈被波瀾搖曳，光感漸漸微弱，清冷的水流卷攜著我，手指觸碰到堅硬的鱗甲，我艱難地在水中睜開雙眼。

    岸上的燈火將河水通透，環繞在我周圍的青黑色蛇身不見首尾，流淌著錦緞般的光澤。我感覺不到窒息的痛苦，也沒有一絲恐懼。我見過它，那份熟悉，就像印刻在我靈魂深處，從來沒有分離過。

    巨大的蛇身慢慢繞緊，彷彿雙臂將我環抱，我再度安然合上眼眸，河燈化作星辰，在我的四周天水合一。

    “卿卿！卿卿啊！”

    “快醒醒！”

    虛空中聽見有人叫我，我掙了一下，甦醒過來。我還在畫舫上，母親把我抱在懷裏，幾個姐妹都圍在身邊，唯獨不見了黎欣兒，父親和弟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

    父親在憤怒地指責我的丫鬟，怪她放著兩個小姐自己在外面，我弟弟則鐵青著臉，束手站在一旁。

    “四姐兒呢？”我問起黎欣兒。

    “正要問你，我們聽見外頭沒有動靜，一出來就看見你在這兒躺著，渾身都溼透了，誰也沒見欣兒呀。”堂姐面無血色，“壞了……該不是……”

    我爹趕緊叫了幾隻船去打撈，撈了半夜，我去更衣出來，畫舫已經靠上碼頭。

    有個船工指著近岸的地方大喊，看見那邊水面上飄著紅裙子，幾人撈上岸一瞧，是我堂妹黎欣兒，已經死得透透的了。

    有小姐落水淹死了，岸上一下子圍過來好多看熱鬧的人，有的說水鬼抓替身，有的說是殉情。家丁把人群攔住，族中的男人都過去看屍體，我弟也要去，被我爹攔住了。

    我們幾個女人都不敢靠近，過了一會兒有個在衙門當過差的親戚出來，和我爹耳語幾句。我爹馬上瞪眼看向我。

    我堂妹的父親，我三叔跪在屍體前嚎哭著：“我女兒馬上就要嫁人了，不可能想不開跳河！她是被人害死的！殺我女兒的就是你家黎卿卿！”

    “閉上你的臭嘴！！”我弟上去踹三叔，一腳窩心，把個半老頭子蹬翻在地，還要補兩腳。我爹和幾個堂兄連忙把他拉開。

    三叔抱頭打滾：“殺人了！殺人了！沒有王法啊！”

    我爹抓住我的手腕，看看我的指甲縫，猛地把我拽到屍體前，地上躺著的黎欣兒死不瞑目，總像在盯著我。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爹問我，“如實說！”

    我有點懵住了，我三叔又嚷嚷起來：“我女兒手上有血道子！一準是你抓的！那時候就你兩人，怎麼你就沒事，我女兒卻死了？！是你把她推下水的！”

    我看向黎欣兒手背上深深的抓痕，又看著自己劈斷的指甲，突然一陣驚慌。

    “我沒有殺她，是她推我……”我辯解道。

    “她推你，為什麼她掉下去了？”我爹問。

    堂姐忙說：“今兒晚上欣兒和卿卿起了口角，卿卿就一個人出去了，過了一會兒欣兒說給她道個歉，就出去找她了，想是又沒談妥，拉扯起來就……”

    其他姐妹也交口聲稱，確有黎欣兒要來和我道歉的事。

    “她可沒來和我道歉！”我爭辯。

    “聽見沒有！聽見沒有！她果然對我女兒懷恨在心！我女兒和她一片姐妹情深，她卻不饒人，非要害我女兒性命啊！”三叔爬起來朝圍觀的人哭訴。

    我爹衝我嚴厲道：“你究竟有沒有和四姐兒鬧起來？說實話！”

    “我沒有！”我急得想哭。

    我爹叫人提來我的丫鬟，逼問她落水前後的事，我的丫鬟嚇壞了，又怕被我爹回去拷打，早就把能說的都說了，這會兒又捱了兩巴掌，突然一哆嗦說：“我想起來了，四小姐出去之前，小姐說看見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