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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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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嫁個仙家

    那是個中元節。

    當年因為皇家的重視,這個日子在民間的風頭也尤為盛大。我們家在當地是有名的富商,自然也免不了在這一天擺擺排場,辦法事祭祖先,還要帶一家老小出門逛街看戲,泛舟賞月,到了很晚都熱鬧非凡。

    我小時候最期待的就是這種節日,天氣又暖和,玩兒的花樣又多。那時候民間風氣對女子固然看低一等,但也沒有嚴苛到要求足不出戶。所以我也可以藉着父親和弟弟的光,跟他們一起出遊。

    只不過,作為有錢有勢的大小姐,即便出行,也是前呼後擁跟著許多僕從護送的,行動並不自由。父親要帶弟弟上樓船,炫耀一下這個好大兒。而我和族中幾個姐妹當然沒有資格和他們一條船,而是另安排了一隻精緻的畫舫,迎著月色沿河賞景。

    這對我而言已經很滿足了,我看河邊放燈的人,看街邊小販叫賣,看戲臺上演《目連救母》的故事,一切都和從前的中元節並無二樣。

    姐妹們嘰嘰喳喳地聊著,沒有出閣的小姑娘們就喜歡拉扯些兒女情長,幻想著將來配一位什麼樣的如意郎君。

    我們家族的女孩子,父輩都是經商的,也並非個個都家財萬貫,嫁到縣官家裏就是高攀了。其中有兩位已經給說了媒,一個要嫁個家裏做藥材生意的,另一個要嫁個舉人,到現在也沒有見過男方長什麼樣,父輩就已經定了下來。

    她們兩個原本還在互相攀比誰的更好,比到後面就開始怨聲載道,似乎和看的戲裏麵,那些風花雪月的故事一點邊兒都搭不上。

    “戲裏麵動不動就王侯將相的,怎麼咱就得撿這些慫包軟蛋。”我四堂妹搖著扇子,抱怨起自己那個藥鋪官人。

    “你也不瞅瞅自己什麼斤兩,沒生在那王侯將相的牆根兒底下唄。”我二堂姐嘆氣不止,“不過呀,好歹咱們往平了配,還能是妻,攀高枝兒做了妾,那日子可沒法過了。”

    “寧當雞頭不當鳳尾呀,可不是這麼個理兒?”

    “要我說,咱家這些姑娘,長得都不賴,多給點嫁妝,也未必不能往上走,你說是不是呀卿卿。”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扭頭“嗯”了一聲。

    堂妹托腮笑道:“可別說了,要嫁妝,那伯伯自然是整個城都買得下來,可姐是要嫁給仙家的,誰知道仙家是要錢,還是要命呢?”

    這話我聽著不得勁兒,反駁她說:“我仙家性子挺好的,不要錢也不要命。”

    堂姐卻跟著說:“那也是嫁給妖怪呀,那妖和人怎麼能成親呢?你們到時候生的孩子,是妖還是人?不妖不人,那不是怪物嗎?依我看,嫁仙家也就是那麼一說,你這麼漂亮,伯伯定是要給你許個好人家。”

    “那可未必了,不是說姐許給了仙家,纔有的垚兒嗎?要是毀約了,仙家不得把垚兒收回去呀?”堂妹今天就和我槓上了。

    我估計她是實在不滿意自己的婚事,故意擰著我說,好撒撒她的惡氣。

    垚兒就是我弟弟,黎子垚,這名字一來說爲了克水,因為我帶的那個陰煞緣分是水性的,避水得生。二來是取個好寓意,讓他積土成山,考取功名,成為人上人。

    這個弟弟實在是讓我不省心,脾氣又差,性子又急,不好好讀書,就知道和狐朋狗友廝混,全身的優點,也就只剩一個長得好看。我爹把他寵上了天,有時候也要大半夜的唉聲嘆氣。

    我尋思,這樣的兒子,收回去也就收回去了,留著也是個敗家子。

    我懶得和她們爭辯嫁給仙家這件事,但我堂妹沒完沒了,一個勁兒地問我:“你小時候總說你仙家長得好看,還不止一個,不會是編的吧?”

    “我平白無故編這個做什麼?”

    “那誰知道呢,我們都沒見過要嫁的那個人。怎麼,妖精就能不守規矩,想見就見,那你豈不是什麼都讓他看見過,哎呀,羞死人了。”

    “我仙家是正人君子,從不苟且偷看,且爹爹一直供奉著人家,也沒什麼說道,你不服氣個什麼呢?”

    “我不服氣?我看是你不服氣,我們都嫁個人,就你嫁個看不見的東西。旁人只會說你這個大姑奶奶老了也沒人要,只能自己騙自己,說嫁了個好看的仙家,真的怎麼回事兒,誰心裏不明鏡的?”

    我有點被氣到了,倒不是氣她說我騙人,而是氣她說我仙家的不是。她們看不見,我可是看得真真切切。

    我把團扇一丟,不和她們坐著說話了,轉頭去船頭看戲。我堂姐還在背後小聲地和堂妹說:“你何苦頂撞她?再怎麼說,伯伯也是族長,她手指頭縫裏漏出來銀子就你買兩匹頂好的織錦了。”

    “我都要嫁人了,嫁出去的女人潑出去的水,我還一輩子當狗舔她呀?”堂妹生氣地說。

    我假裝自己耳背,倚著畫舫的窗子想靜靜心,卻如何也靜不下來。

    今日柳玉術也回山裏過節去了,沒在我身邊,我莫名地也開始想,我嫁一個仙家,是不是等於吃齋唸經一輩子供著他,在別人眼裏,確實沒法解釋呀。

    想著想著,我不經意地瞥了一眼水裏,好像有條大魚在圍著船遊動,青黑色的鱗片在月色下呈現出美麗的光澤,我不禁看愣了,漸漸覺得這不是魚,而是一條巨大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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