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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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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前生卿卿

    附在她白骨上的,是我自己的容貌。

    她就是我。

    或者說……我的前世?

    那副妝容,是我在回憶中對鏡所見的樣子,卻又比那時候更濃烈嬌豔。我知道,白骨沒有生出血肉,是我記得,這就是我前生走到盡頭時候的模樣。

    眼前的一切漸漸被白霧模糊,我像是一瞬進入了雲端,前面有一個聲音在呼喚著我,讓我撥開迷霧,進入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回憶之中。

    玉蘭花開滿深宅大院,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在繞著假山嬉戲。她不過兩三歲,肉嘟嘟的臉蛋白裏透紅,看這一身的綾羅綢緞,金釵銀鎖,就知道她出身非富即貴。

    這個女孩是我的前世,黎卿卿。

    名字浮現在腦海,就像我從來沒有忘記過,即便現在我看著她,也感覺不像旁觀者,而是我親身經歷似的。

    我是黎卿卿的時候,生於商賈鉅富之家,是嫡出的獨女。父親人到中年,怕家業無人繼承,幾經找高人看過,都說命中無子。

    五百多年前,生為女孩子本身就是錯。何況商人只有錢沒什麼地位,都希望多生幾個兒子,科考當官或者接手家業,女孩只是交換利益的籌碼罷了。而我還算幸運的,投胎投了個有錢人家的嫡小姐,至少吃穿不愁,還八成嫁個一樣有錢的人家,度過麻木但安穩的一生。

    偏偏問題出在我爹命中無子這件事上了。

    我爹無論如何也不肯把家業拱手留給幾個不爭氣的兄弟,所以這個兒子必須要生。我出生之前,他已經為這件事焦頭爛額了二十年。休過兩次妻,娶過十來個妾室,沒有一個生下一男半女。

    我娘是他第二位填房正妻,好不容易懷上孩子,生下我還是個女孩。我爹就著慌了,以為自己福報不足,成天求神拜佛,想感動蒼天,賜給他一個兒子。

    我滿月那天,我爹一個江湖方士朋友來赴宴。聽說了他的難處,就掐指一算,煞有介事地說,他確實命中沒有兒子,因為我這個女兒在投胎之前,帶著個陰煞很重的緣分,壓住了他本就弱的兒孫。

    這樣的緣分斷起來不容易,送不走恐怕還要遭到反噬。這方士就給出了個餿主意,說要是想得到兒子,辦法是有的,但我爹得付出一點代價。

    我爹一開始有點猶豫,但是聽方士說,代價是得把我嫁給一個仙家,我爹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那個方士表示,做這個事逆天改命,正神遵守天道因果,看見了是不樂意的。而仙家本質是正在修行的妖,規矩不大,又很願意幫人排憂解難。所以這事等於鑽空子,做起來不能張揚,得把我家裏原本供的神佛都請走,重新清理門戶,才能迎仙家進門。

    聽起來這麼不靠譜,我爹還就照做了。都清理乾淨以後,選了個黃道吉日的夜裏,讓那方士裝模作樣地手舞足蹈了一宿,白喝了一罈子上好的女兒紅,揣走兩枚金元寶,才說有仙家願意接這個活兒了,馬上就可以立堂口,這那那這,一通交代。

    這接手的仙家,據說是姓柳的,蛇仙,族中排老二,已經有一千三百年的修為,離化龍飛昇沒有太遠了。他願意娶我,那是我們黎家的造化,上輩子修來的福分,不但保證黎家能有後,而且只要我家誠心供奉,這位仙家飛昇後還會一直給我家當保家仙,廕庇後世百代。

    我爹一高興,又賞了方士一塊金疙瘩。隨後按最上等的規格立了香堂,供奉柳二爺,日日夜夜香火不斷。

    家裏人也沒想到,這個急病亂投醫的法子居然靈驗了。柳二爺請進家裏小半年,我娘就出現了害喜的反應,大夫瞧過,說懷上了。幾個月以後,真的順順利利生了個大胖小子。

    全家上下頓時對柳二爺頂禮膜拜,我爹更是徹底敬服,對將來要嫁給柳二爺的我也開始疼愛有加。

    至於纏上我的那個陰煞緣分,也沒人提起了。

    我那時候什麼也不懂,眼睛卻比大人尖,他們看不見的我能看見,也因為如此,並沒有覺得柳二爺神秘莫測。他從來不在我面前變成蛇,卻像從畫裡飄出來的仙人,披著一身錦繡絢麗的青翠衣袍。

    “卿卿,來。”

    兩歲的我從假山石的小洞裡鑽出來,樂顛顛跑向坐在湖邊的柳玉術。

    他輕輕撫著我的頭頂,像個端莊慈愛的長輩。

    他旁邊還站著個穿紅衣服的男人,明豔妖媚的五官,神色中有幾分凌厲,不屑地瞥著我:“一個凡人有什麼好,非得摻和進來,以後出了麻煩事兒可別找我。”

    “修道成仙,便對蒼生有責。蟒家一系無道,我等同為蛇家血脈怎能袖手旁觀。”柳玉術微笑著說,“風簫你若是不想蹚這個渾水,便早早的與我了斷干係為好。”

    “切,想甩開我,自己當好人?沒門兒。”胡風簫嗤之以鼻。

    柳玉術掩唇輕笑:“你呀,就是嘴硬,心比誰都軟。”

    胡風簫翻了個白眼。

    我趴在柳玉術腿上,指著胡風簫道:“大姐姐!”

    “小崽子叫誰姐姐呢?”胡風簫眉稍一挑,更顯得豔色撩人了。

    “漂亮大姐姐!”我字正腔圓。

    胡風簫的臉色立時白裏透紅:“你……柳玉術,你管管她!”

    柳玉術把我抱到膝上,給我梳攏弄散了的頭髮:“和小孩子較什麼勁,風簫的容貌顛倒眾生,雌雄莫辨,叫個姐姐有什麼大不了。”

    “老子和你認識了一千多年,她才兩歲,你胳膊肘子咋還往外拐呢?”胡風簫不服不忿,伸手在我臉蛋子上用力地掐了一把,我抿抿嘴,豆大的淚珠就滾了出來。

    “風簫!”柳玉術瞪他。

    “略略略。”胡風簫衝我吐舌頭。

    我都想起來了,原本我家只供了柳玉術,胡風簫是跟著來的,還帶了一群早先就追隨他們的兵馬,在府上做保家仙。平時,胡風簫經常出去浪,不怎麼愛露面,但柳玉術不時會出現在我左右叮嚀教誨,陪伴我長大。

    我從小知道自己是要嫁給他的,可他就像我的師長或父兄。我的確喜歡他,嫁給他是我的責任,我沒什麼不願意。

    直到快出嫁的年紀,我的生活都無憂無慮,沒有一點波折。對於深閨大院裏的我而言,心事,僅僅是對即將到來的婚姻有點隱隱的期待和不安。

    從沒有人和我提起過那個陰煞緣分,原本,我不應該知道它的存在。

    可這些年,那個被掩蓋在我命運裡的血盆巨口,已經越張越大。終於,到了要把我吞噬其中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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