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我是不是聽過？

    昨天我和玄溟來的時候，他就這樣說過！

    但是又有點不一樣，他這回沒看到玄溟，所以只叫了我，沒說我們兩口子。

    他活著，喪事還沒辦，我是時間倒流了嗎？回到了前一天來村裏的情形？

    我錯亂了，都沒有顧上接他的話，直接看向玄溟求助。

    玄溟沉著眉眼注視著我姥爺，似乎也對眼前的狀況很困惑。

    “時間沒有溯回。”他審視了片刻，確定地說。

    我們走過來的時候，地上都是泥水，進村的時候，村裏的路上也又很多被衝出來的雜物，稻田裏的淤泥出現在本不該出現的窗臺上，連屋簷都滴著水。

    昨晚淹沒海鳴村的事實是存在的。

    那被卷下懸崖的我姥爺，為什麼還出現在原來的地方，說著和原來差不多的話？

    我依然沒回過神，這時候村裏的其他屋子也紛紛有人走出來，是那些昨晚來送葬的村民，他們也像昨天一樣走出來圍觀我，交頭接耳。

    “畫兒，愣著幹什麼？進來等晚上給你表舅送行啊。”我姥爺招呼道。

    他一張嘴，嘴裏就涌出許多渾濁的水，噴在衣服上，衣料顏色沒有變深，這衣服本來就是溼的。

    這不是活人……這是昨晚上被海潮淹死的屍體！

    我腿在發軟，靠著玄溟不敢往院裏走。

    “你既然還知道回來，不知道要履行自己的責任嗎？”我姥爺拄著柺杖戳戳地磚，那些村民一哄而上想要押住我，玄溟一把將我全身罩住，那些人被玄溟周身無形的力震開，根本無法碰到我們。

    “你竟然帶了仙家？”姥爺昂起頭，“你以為海鳴村會怕外面的仙家嗎？”

    空氣裡頓時浮現出那些波紋，凌亂而躁動著涌向我們。

    玄溟眉心一緊：“結界又圍過來了。”

    我擔心他又被送走，立刻說：“先放開我！”

    我感到玄溟想直接抱我跳出去，抱緊我的手遲疑了一下，和我確認了眼神後才放開。

    “姥爺！你年紀大了感覺出了問題吧？我哪裏來的仙家？”我舉起雙臂，“我一個邪祟纏身的孽障，是個仙家都不願意跟我！”

    周圍的波紋還沒有消停，我走了幾步和玄溟分得遠了一點，對我姥爺說：“我就是請先生在我胸前畫了道符而已。不信，我走近一點你瞅瞅？哦對，你看不見來著，算我白說。”

    “你這張嘴還是不饒人。”姥爺擺擺手，讓村民們重新按住我，這回沒有玄溟護著，我輕易就被他們扭住胳膊，送進我家院裏。

    玄溟的眼角抽搐著，我看出他強壓的怒意，衝他搖搖頭。

    我老老實實讓村民把我押到姥爺面前，沒有反抗。

    “嗯。”姥爺捻著下巴，“的確有道符，這符法力還挺強，你從哪裏求來的？”

    “這你就管不著了。”我說，“要殺要剮痛快點。”

    姥爺耷拉的嘴角抿起一味冷笑：“殺你？不急，你這個肚子還有用，既然回來了，咱們就好好說道說道。”

    這次看不到外人，他對我的態度馬上就不一樣了。

    這纔是他正常的，我熟悉的樣子。

    一個人喊著“讓一讓”，從人群裡鑽過來，是村長。

    他這回這麼早就出現了，而且身上頭上也都是溼的，和我周圍那些村民全都一個樣。昨晚上他們都死在了懸崖，現在他們又都活生生地出現在我面前，有呼吸有心跳，自如地說著話。

    但他們好像比昨天更呆滯了，眼神大多渙散，腿腳也不那麼靈便的樣子。還有的人脖子歪著，像折了骨頭似的，頭耷拉在肩膀上。

    “老爺子，您來瞅瞅寶興。”村長臉上掛著心虛。

    “我個老瞎子，能瞅啥？”

    “您就來吧。”

    我姥爺被他嘀咕得煩了，答應會去，讓村人捆上我送屋裏。他們拿來栓牛的麻繩把我捆成粽子，扔在我房間的床上。

    這床也是溼的，好幾層褥子都透了，我被推上去的時候簡直像掉進了一塊吸飽水的海綿。可是村裏的人就像沒發現異常似的，扔下我就走了，我聽見門外上鎖的聲音，那些人的腳步聲走出院子。

    玄溟已經跟著我進了房間，那些人一走他就起手一劃，我身上五花大綁的麻繩瞬間開解。

    我掙脫後第一件事就是爬去檢查窗子，果然所有的釘子都是起開的，一推就推開了個小縫。我確定村裏人沒發現窗子的問題，重新把窗子合攏，回頭的時候一個不留神，差點撞在玄溟胸口上。

    “真的不離開這兒？”玄溟拄著窗子問我。

    “不。”我中氣十足地說。

    玄溟極其不情願地把手放了下來：“你想怎麼做？”

    “晚上他們八成還會按昨天那樣把我送葬。”我說，“這回你先不要淹村子，把海潮退下去，我要看看，他們把我帶到那個洞裡耍什麼花招。”

    “用剪刀割開你的肚子，還有別的？”玄溟冷厲地嗆聲道。

    “我不要聽你發脾氣。”我也沒耐性了。

    “柳畫，不要去。”他突然很直接地警告著我，“你去了我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麼，我等你這一世等了九個甲子，不能再功虧一簣。”

    功虧一簣……什麼功，等我做什麼？

    我愣了好久，心口一跳一跳地痛：“你是不是……知道那個洞裡有什麼？”

    玄溟不再回答了，隱隱咬著牙。

    “你不是說那就是個天然洞穴嗎？”我無法控制住自己追問的慾望。

    “是，一個洞穴，他們在外面是要害你，進去還是害你。”玄溟的呼吸加重，“你以前沒有去過？還有什麼必要再去？”

    他把我嚇到了，好久說不出話。他的手指揉著我的額角，這是他以前讓我冷靜下來的辦法，可這次沒有起到任何效果。

    “你要強行把我帶出海鳴村嗎？”我瑟縮著，躲開他的觸碰。

    “不，我懂了。”他的蛇瞳立成細線，“既然你那麼想知道，最好也有準備接受後果。”

    他在威脅我。

    沉重的壓迫感讓我喘不上氣，玄溟又冷冷地凝視著我幾秒鐘，忽然從我面前隱形。

    “玄溟？”我叫道。

    屋裏靜悄悄的，我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他居然主動離開我了，我突然驚慌後悔，不是告訴自己不要問那麼多嗎，答應跟著他離開，讓他繼續敷衍我不就行了嗎！作什麼作？

    “玄溟！我……我想回去，我們回盤城，可以嗎？”我忍著哽聲向四周問，“我什麼都不問了，求求你，別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兒……”

    他沒有回答。

    我在床上呆坐了很久，嗡鳴的腦子稍微恢復清醒，可我依然不知所措。周圍隱約有些動靜，我茫然四顧，最後察覺那動靜是從我頭頂上傳來的。

    好像什麼東西，正在屋頂上面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