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在乎我。”我反駁著她的想當然。

    “那就是在乎！”宋思文執迷不悟，“我知道，我知道的，你會說，因為這個在乎，會捱揍，被造謠，被排擠，被村裏人捆在棺材上送死人……吧啦吧啦，我告訴你，我願意和你換，我要當這個被全村供起來的‘聖女’！”

    她眼裏的期待，不是騙人的。

    她是真的想要我的人生，即便她知道我過成什麼樣，那些我所恐懼的關注，正是她的夢寐以求。

    我無法和她共情，只覺得荒謬。她的精神已經扭曲了，也許她是清醒的，但是清醒地選擇走這樣一條路，不是更可怕嗎？

    表舅他們會對我產生畸形的慾望，我也不覺得這是什麼“在乎”和“關注”，甚至這事非常不合理。

    我唯一能想到的解釋，就是我的緣分是個旋渦，所有接觸我的人，都會不自覺地被捲進來。

    這不是什麼好事，這是詛咒。

    宋思文說完不再纏著我，轉身往回村的路走去，一面回頭朝我喊：“我現在就去睡了你的男人！柳畫，你後悔把他帶回來嗎？哈哈，不過我問你也沒意義，你不會知道他有什麼反應，也不會知道他還想不想你。你今晚上、以後，都不會再回來了！”

    她愉快地蹚著水跑進村裏，架著我的村民繼續把我往遠處推走。

    她是說我今晚上會死嗎？

    我現在已經被“汙染”了，我不再下蛋，村裏會怎麼對我，我無法想象。

    一行村民冒著狂風暴雨，把我帶到懸崖前，現在是深夜，海和懸崖已經連成了一片，只有天上雷電閃過的瞬時，能看清海與岸的交接處。

    海潮已經漲過了以往我見過的最高水位，走下懸崖的坡路一大半都被淹沒，從前那個潮退後會出現在懸崖底下的古洞，已經被完全淹沒。

    村長顯得很不安，站在懸崖前問我姥爺：“老爺子，洞淹了！怎麼辦？”

    我姥爺還沒說話，跟在最後面的我姥姥突然說：“今日這個胎必須拿到！進不去龍洞，那就在這裏做！”

    村長有點猶豫，看向我姥爺又問了一聲，姥爺點點頭，同意了我姥姥的說法。

    架著我的村民立刻把我按跪在地上，紅綢子勒住我的兩臂，就地把我吊在一棵樹上。

    我姥姥走來，手裏拿著一把殺魚的大鐵剪刀，“咔嚓”一下把我的上衣豁出一個大口子。

    她蒼老粗糙的手撫過我的小腹，我肚子裡突然再次發出動靜，明顯地鼓起來又扁下去。

    我肚子裡……真的有個活的東西？

    “蛋呢？！這是啥？”村長著急地問。

    “吵吵啥？”我姥姥斥責，“當初崔先生讓下的蛋，見了那妖邪就沒用了，現在她當然沒有蛋！但現在她的肚子裡，比蛋更有用！這是個蛇胎！”

    她舉起剪刀的尖端，猛得扎進我腹中，雷聲壓住了我的慘叫。

    圍觀的人無動於衷，我胸前保護我的那道符在劇烈地閃爍，然而沒有任何作用，我的呼吸都帶著剪刀的生鐵氣味，肚子裡那個活的東西好像被刺到了，在拼命地遊，撕扯著我的五臟六腑。

    片刻之間，我好像已經死去活來很多次。

    閃電一下一下地照亮我的視野，村裏的人們都喜悅地看著我，我姥姥尤為驚訝高興地握著剪刀的柄拔了出來，一手按著我的腰，一手伸到我的傷口裏去掏那個“胎”。

    我已經失去知覺，感受不到她的動作，只有那個還在遊的東西依然扯著我的神經，逼我保持著清醒。我甚至覺得，連背後的鱗也在跟著它的動靜起伏。

    下一刻我突然被從樹上放了下來，面前霎時歸於黑暗。風的聲音彷彿變了，那些漂浮不定的結界波紋開始沉寂。視野重新亮起的時候，我姥姥竟然被提到了半空，脖子“咔”地被掐斷了。

    一時間所有村民都驚恐地望著那片看不清的黑夜，霹靂閃得越來越快，我看到那些熟悉的村民成片倒下，姥爺和村長被懸崖邊升起的巨浪拖進海水，他們的慘叫聲隨之湮沒無聞。

    我被從地上抱起，那隻熟悉的手覆在腹部，我的感知慢慢恢復，肚子似乎迴歸到了之前的平整，剪刀穿過的印象分不清楚是真的還是幻覺。

    “玄溟……”我抱住他。

    耳畔充斥著海浪的轟鳴，我們所在的地面被完全淹沒，連玄溟的半身都泡在水裏，一望無際的海上波光粼粼。

    海水似乎還在漲，要漫過我的頭頂了，但我沒有害怕，依偎著玄溟把眼睛閉上。我相信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現在的一切都會如夢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