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閻王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一句話說完之後半天沒再繼續，把正等著下文的唐炎急得喘不上氣。

    “然後呢？然後呢？”

    蘇綿一直看著活閻王的方向，見他撐著腦袋，半天一動不動，不由得拍了一下唐炎示意他看過去。

    “他這到底是怎麼了？”唐炎放輕了聲音。

    蘇綿沒有說話，輕輕地走過去，試探性地在活閻王肩膀上推了一下。

    沒反應。

    此人警醒得要命，從不讓人過分近身，眼下這不會是……？

    蘇綿心一驚，伸手放在活閻王鼻下，感到呼吸溫熱均勻，綿長有力。

    “他睡著了。”

    唐炎：……！！！

    半個時辰之後，睡醒的活閻王一掃疲憊，馬上恢復了往日的風格，忽視了唐炎的各種問題，精神飽滿地投入到查詢資料的工作當中去了。

    當然，只要忽略他微微發紅的一對耳朵。

    按照活閻王的思路，那些神秘的兇徒一定是在很久之前，什麼都沒發生之時，就已經開始著手準備打造新神佛所需要的東西了。

    他後來又單獨去找過一次東瀛月佛，在他的回憶下整理了一份還算詳盡的清單。

    裡面的東西種類之複雜，製法之邪惡，都遠遠超過旁人，甚至是活閻王自己的認知。

    尋常的祭祀，用到的活物最多不過是豬，牛，羊一類，可獻給這位新神的，全部都是鮮活的人類！

    除此之外的用具典禮，也都極盡陰暗扭曲之能事，皆是突破了人倫常理，就連活閻王聽久了，也不免覺得後背發涼，心中一陣陣驚悸。

    用鮮血澆灌出的能是悲天憫人的真神佛嗎？絕無可能，罪惡只能滋生出更深的罪惡，這個所謂的新神佛如果真的現世，也只能是這世間最為陰狠殘暴的妖物！

    也正是因此，他纔要下定決心，必須將這幫邪佞之徒繩之以法！

    否則，怕是天下要大亂！

    他拿出清單，蘇綿和唐炎聽完也紛紛惡寒。於是三人便埋頭於滿屋的書卷之中，在茫茫多的案件記載裡，尋找著看似不起眼，但卻十分重要的線索。

    這次他們要找的，正是東瀛月佛案和買賣人口案中所共有的一個特徵：食指長於中指的十四歲姑娘。

    有的時候，一個細節藏在一個案件中，十分容易被忽略；可當它們被有意地提出來，放到明面上，裡面的共性就再也遮掩不住。

    幾天後，被三人挑選出來的，帶有這一特徵的所有案卷，整整齊齊地碼在桌上。

    五年，一千五百六十九起，將近三千個符合要求的少女，被埋葬在這暗無天日的塵埃當中。

    三人都是幾夜沒閤眼，卻一點兒都不感到疲累。

    蘇綿望著桌上的案卷，一雙拳頭憤怒地捏緊，身邊的活閻王也是呼吸不穩。

    “這，這簡直是……”唐炎不知道說什麼好，憤怒地抬手砸向一旁的柱子，“該死！”

    就在他說話的時候，殿外傳來腳步聲，一個小吏快步跑進來。

    “唐大人，大事不妙！城郊又，又出現了大量的屍體！”

    “什麼？”唐炎拍案而起，“去看看！”

    朝陽尚未升起，忙碌整晚的唐炎三人卻已經趕到了報案地——一座破廟。

    剛從馬車上下來，看到這個破廟的第一眼，蘇綿就覺得自己眼皮狂跳。

    這座廟和曾畫有十幅壁畫的那一座為何如此相像？

    活閻王也下了馬，蘇綿一把揪住他的袖子，“你看這廟？”

    他眼中亦是劃過一絲深沉，“先去看看情況。”

    說著，見自己的袖子依舊被扯住，活閻王無奈地抬手在蘇綿手背上拍了兩下，“走吧。”

    手背上乾燥溫暖的觸感讓蘇綿瞬間如觸電一般，她連忙鬆手，不好意思地幫他撫平了衣袖上的幾條褶皺。

    活閻王無聲一笑，帶頭向破廟中走去。

    唐炎已經先二人一步，提前進入了廟中，不過也只停留在一步以內，遲遲沒有挪動腳步。

    “唐兄，”活閻王走到唐炎身邊，只說了兩個字就忽然閉了嘴，神情難看。

    唐炎回過神來，第一件事就是扭頭向外，對著大理寺的人道。

    “所有人去廟外看守，不許任何人進入，把那些看熱鬧的百姓都勸走！”

    他嚴肅至極，語氣也十分重，眾人不敢輕慢，連忙小跑著去執行命令了。

    這是出了什麼事？蘇綿也快步走到門口，看到裡面的景象被驚呆了。

    被倒掛在房樑上的眾多屍首，滴答滑落的油性液體，碎得快要分辨不出原本面貌的佛像……

    朦朧昏暗的天光中，一切彷彿時間倒轉，蘇綿恍惚地以為自己又回到了最初。

    “這……”

    她剛張口，就被刺鼻的惡臭薰得打了個噴嚏。

    唐炎的臉色此刻不似活人，忽然用力地拍了兩下自己的臉，同時喃喃自語，“我不是在做噩夢吧……”

    三人之中還是活閻王最為冷靜，他冷靜的聲音彷彿一道閃電，劃過渾濁的空氣。

    “先把屍體放下來檢查一下再說。”

    片刻之後，解下來的屍體被整齊地放在地上，又是二十一具。

    蘇綿彎著腰在屍體身上觀察，最初的驚悚和震撼過去後，這一切就變得有些令人懷疑。

    整個場景的佈置太過刻意，連細節都追求一致，讓人很難不認為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陰謀。

    不過，當蘇綿開始上手翻看檢查，她的目光又變得深沉起來。

    “這是一具男屍。”

    所有已知的線索都能夠說明，獻祭需要的是十四歲的少女，為什麼掛在這裏的會是青壯年的男人？

    她一連檢查了幾具，都得到了相同的答案，而另一邊，活閻王已經將剩下的看過一遍，“這裏的所有屍體都是男人的。”

    這是他們進入破廟以來發現的第一個不同，都是精神一震，看向沒說話的唐炎，發現他似乎並沒有聽到兩人在說什麼。

    唐言蹲在一具屍體面前，捧著頭顱來回檢視，眉頭緊皺，隨後又移到另一具面前，重複同樣的操作。

    “唐大人？”蘇綿帶著遮面巾，甕聲甕氣地道，“你在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