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炎沒有馬上回話，而是十分認真地看完了每一具屍體，才神色不明地站起來。

    “這些人脖子上都有大理寺的刺青，他們是大理寺的犯人。”

    蘇綿簡直要懷疑起自己的耳朵，大理寺的犯人怎麼會集體死在這裏？

    活閻王也再次蹲下身子，撩開其中一具屍體的頭髮，果然在耳後的位置發現了一塊碩大的刺青。

    “是死刑犯？”他努力地辨認著。

    唐炎點了點頭，“正是如此，可我最近並沒有聽說獄中出事，這麼多死刑犯失蹤，不可能不被發現。”

    關押死刑犯的大獄在最下方，有著最嚴格的看守，絕對不是能隨便出入的。

    蘇綿穿上仵作服，帶上手套，開始仔仔細細地重新檢查這些屍體，把重點放在了辨認身份上。

    活閻王也加入進來，兩人不斷將殘破的屍體面部清理乾淨。

    就這麼查了一會兒，外面的天已經完全放亮，夏日炎熱無風，加上屍油的包裹，屋中的味道很快就變得讓人簡直難以呼吸。

    蘇綿用袖子擦掉鼻尖上滲出的汗珠，翻開下一具屍體的臉。

    此人怎的如此眼熟？

    她以為自己是被腐臭薰出了幻覺，揉了揉眼再次定睛一看，確實不是自己眼花。

    “這不是那個點火燒廟的歹人嗎？”

    躺在蘇綿手下的屍體已經無聲無息地爛了一多半，臉上都快沒好皮了，但還是能清晰地認出，這就是當時下令放火又殺人的那個小領隊！

    活閻王聽了忙湊過來，低聲確認，“的確是他。”

    這張臉他是不會認錯的。

    “他們？”

    唐炎的頭從上空伸過來，在蘇綿頭頂嗡嗡地說話，“不可能啊。”

    他自然也記得這幫人，看了一眼更用力地皺起眉來，連帶著整張臉都皺到了一起。

    “他們殺人放火，還暴力行兇，早就被當街問斬了，哪兒來的腦袋啊。”

    蘇綿的視線下移到屍體的脖頸，上面乾乾淨淨，沒有一絲縫合或者其他的痕跡。

    “可這具屍體的確就是那個人。”

    活閻王蹲在一邊想了想，“先把他們的臉都弄乾淨看看。”

    太陽高照之時，二十一具男屍被清理一新，抬到廟外的院中放好，蘇綿和活閻王又在裡面認出了幾張熟悉的臉龐，俱是那個團伙裡面的人。

    唐炎派人回大理寺取來了行刑的記錄，上面也清清楚楚地記載著，那幫兇徒被捕後很快就問斬了，屍體被拋到亂葬崗，這會兒估計已經快爛完了。

    這還不算驚悚，地上這些屍體尚有餘溫，經過蘇綿的檢驗，他們的死亡時間不會超過十二個時辰，也就是一天。

    而大理寺的記錄已經是將近一個月之前的事情了。

    早已經確認死亡的人忽然重生，並且以如此詭異的方式又死了一次，三人面對著這些屍體，一時間都沉默以對。

    “這是撞邪了嗎？”唐炎搓了把臉，感到無以復加的疲累。

    活人被殺他見得多了，死人被殺這還是頭一回見，難道他大理寺的職責範圍又增加了？從此還要幫閻王爺斷案了嗎？

    “這裏麵肯定有問題。”蘇綿對這種說法並不贊同。

    她倒不是對鬼神之說全然不信，只是這種明顯陰邪下作的手法，一看就是拿來嚇唬活人的。以鬼神的本事，真要害人直接下手便是，何必故弄玄虛？

    活閻王也贊同蘇綿的說法，“此案得好好調查一下才是，唐兄，打起精神來，莫要被怪力亂神之說迷惑了心神，說不定這正是兇手想要看到的。”

    唐炎聽了兩人的話又振作起來，招呼著手下官差保護現場，收拾證據，好帶回大理寺一一分析。

    午時三人回到大理寺，看著臨走時剛整理好的案卷，頓時都覺得恍如隔世。

    “我們還是先來說今天的案子吧。”活閻王率先開口，“此案一定是人為，並且十分有可能正是衝着大理寺而來的。”

    “這是為何？”唐炎回程的一路上都沒有想明白，“這些死刑犯究竟是如何跑到那破廟裏去的？”

    剛剛他專門問過牢頭，從來沒有人逃過獄，牢房中也沒有任何痕跡。

    “唐兄先別急，”蘇綿安慰他，並同時轉換了話題，“我覺得，我們最需要弄清的問題是，被斬首的和今日被發現的，究竟是不是同樣的人？”

    人死不能復生，至少身體不能。靈魂或精神的存續不是他們現在需要考慮的問題。

    那幫人人數眾多，這麼大量的斬首，大理寺的記錄是不會有錯的，也就是說，確實有一幫人被當街砍了腦袋。

    而剛剛在破廟中，那麼多雙眼睛的注視之下，裡面的那一幫人也確實是被虐殺而死，但屍體是完整的。

    這兩件事單獨拿出來看都是沒有問題的，蘇綿左思右想，發現問題還是要落回最初，即死者的身份。

    歸根結底，一個人不能死兩遍。

    今日的屍體她親手驗過，沒有整容，沒有化妝，也沒有任何偽裝痕跡。

    廟中屍體的身份可以確認，那麼砍首犯人的身份就值得商榷了。

    而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就變得容易多了。

    活閻王目露讚許地看著蘇綿，沒想到兩人的想法竟然這般不謀而合，倒是省去了他不少功夫。

    “唐兄，那些犯人被壓入天牢之後，還有沒有再出來過？”

    唐炎仔細地回憶著，“從來沒有，這幫人直到行刑才被從獄中提出，直接又壓上了刑場，整個過程都有大理寺的官員監督著。”

    “這就奇了，”蘇綿撓了撓頭，“那他們是怎麼偷天換日的呢？”

    看此路不通，活閻王又迅速變換了思路，“當日被斬首的兇徒一共有多少人？”

    唐炎迅速報出一個數字，“三十。”

    “可今天在廟中只發現了二十一具屍體。”活閻王手指輕叩著桌面，“剩下的九個人呢？”

    “對啊！”蘇綿眼睛一亮，她怎麼就沒想到？

    唐炎也在討論的過程中跟上了思路，“他們的屍體被丟到了亂葬崗，不過頭顱卻是留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