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心如死灰
蘇懿是能猜出嚴敏的這番動作之後,燕京裡面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譬如朝臣中,原先的中立派如今多有鬆動,嚴敏的訊息如同一個深水炸彈,將原本靜謐的湖水,炸了個翻天覆地。
但是有一點蘇懿不是很明白。
一來廢太子說是要復辟,但是還未有確切的訊息穿出來,嚴敏這般明目張膽,難道就不怕陛下知道了治她得罪?
二來,太子當初被廢就是證據確鑿的事情,那些內閣大臣說廢就廢,說復辟就復辟,這朝中究竟誰做主?
更更奇怪的是,當今陛下若是忌憚太子,焉有眼睜睜的看著底下的人造勢而視而不見的道理。
難道不該趁機打壓纔是?
想到這裏,蘇懿突然想起什麼來,她望了望嚴敏離開的方向,想起最近燕京裡面似乎出現了很多生面孔。
這些生面孔多的是手握重兵又或者是朝中一等一的權貴。
她這樣的小女子都看的出來的形勢,當今聖上焉能看不出來?只怕是這中間波雲詭譎,錯綜複雜,各方勢力盤根錯節,就看鹿死誰手,成王敗寇了。
在這些人群中,蘇懿不經意間發現了一個很是熟悉的面孔。
三年前在西岐,她雖帶著面紗,但是那雙眼睛蘇懿不會認錯,正是當年在恪陽鬥茶的陳瑤。
奇怪,雖然當時說是頂著要偷茶株的名頭進入西岐,與謝無稽分別前,也說會去搭救陳瑤,但沒道理陳瑤這個時候會出現在燕京啊!
她是憑什麼出現在燕京貴女圈子的聚會裏麵?
有個不甚明朗的答案在蘇懿的心口呼之欲出,她站到與陳瑤幾步之遙的地方,隱在暗處,聽幾個姐妹與陳瑤搭話。
“這位姐姐好生陌生,應當不是燕京人士吧?”
陳瑤擺擺手,臉上的笑意更加濃重。
“的確,我是從西岐來的,是驃騎將軍的未婚妻子。”
這話一出,眾人譁然,雖然都知道驃騎將軍如今名噪一時,但真正近距離的見到他身邊的人,這還是頭一遭。
於是很快吸引了不少世家小姐聚集在她的身邊,不住的問詢。
“驃騎將軍如今多大年紀?為何從前從沒有聽過他,一朝功成,可是很早就臥底在西岐了嗎?”
陳瑤擺擺手,笑答:“老頑固一個呢,不愛說話,脾氣還大,若不是相處久了,還真以為他不會說話呢!”
眾人紛紛意味深長的笑笑,陳瑤的話自然只能聽聽,哪裏就真的信了這驃騎將軍是這般樣子。
“那,你們在西岐的時候,可記得梁國有個叫謝無稽的,是怎麼殞命在西岐的?”
話音剛落,眾人紛紛噤聲,有好事的急忙推了那問問題的姑娘,惹得她一陣埋怨。
“推我做甚,那長街裡面的老姑娘都惦念了這麼久了,難道你不好奇他們在西岐都經歷了什麼?”
蘇懿不禁皺了皺眉。
老姑娘,不會說的是她吧?
呸,你纔是老姑娘,你們全家都是老姑娘。
陳瑤聽及,溫聲笑了笑,“不曾聽聞,這位謝公子與我家驃騎將軍並不相識。”
就好像已經預料到這結果時會傷心,但蘇懿還是忍不住攥了攥手裏的帕子。
哪裏會是謝無稽呢?
如果是他,謝無稽一定會第一個來給他報平安不是嗎?
蘇懿不禁自嘲的笑了笑,壓著步子就要走,誰知剛起身,就聽見人群中一人驚呼:“陳姑娘,你這扳指是與驃騎將軍的定情信物嗎?”
其實蘇懿都走出了半個身位,可聽到這句話,還是下意識的回過頭,視線穿過人群,落在了陳瑤的手上。
蘇懿當時覺得天旋地轉,一瞬間,甚至都支撐不住自己的身子。
沒有人比她更熟悉那個扳指,前世謝無稽生氣時與它較勁,而後送與她又被她返送回謝無稽的手上。
它就像是蘇懿標記在謝無稽身上的一個記好,認定了只有擁有這個印記的,纔是謝無稽。
蘇懿不禁想要衝上去問問這扳指的由來,然而當她看見陳瑤以一種嬌羞的姿態承認這東西是她與驃騎將軍的定情信物時,她突然改了主意。
問陳瑤做什麼呢?
那罪魁禍首,如今不就住在她的隔壁嗎?
思及此,蘇懿喚了殷姑,收拾了東西火急火燎的回了家。
蘇懿過家門而不入,急著往隔壁闖。
門口看守的小廝不近人情,硬是拉著她不讓進。
可蘇懿哪裏還有理智去想住在這屋裏的如果不是謝無稽,她該怎麼辦?
她現在就想見那驃騎將軍一面,就算是謝無稽,他不認她也無所謂,她就是想確認這世間,還有一個活著的人用著謝無稽這三個字。
如此足矣。
可守衛太過刻板,抓著她的胳膊愣是不讓進,還是殷姑幫忙,蘇懿掙脫了那小廝衝進院子裡,高聲呼喚:“謝無稽!”
蘇懿一聲高過一聲,搞的將軍府裡面的嬤嬤女侍,小廝護院,紛紛出來阻擋。
他們別的不怕,就怕自家主子生氣,到時候吃板子是小,被趕出將軍府那才叫禍從天降。
可這位住在隔壁的楚陽縣主他們早有耳聞,這脾氣秉性率真又倔犟,背後又有長公主撐腰,他們就算是驃騎將軍府上的奴才,也不得不給幾分薄面。
“縣主莫嚷,將軍如今正在午睡,吵鬧不得,吵鬧不得。”
蘇懿聽及,直接朝後院而去。
謝府的歸置她清楚的很,原先謝鈺兒住哪間,謝無稽住哪間,她再熟悉不過。
可她只是漏了個頭在謝無稽的院子,就被一護院給打了出來。
那護院說不上凶神惡煞,但也形狀粗糙,精壯的肌肉盤在肘部,只要一拳,就能將蘇懿打的滿地找牙。
蘇懿顧不上害怕,她朝著謝無稽的院子裡喊了句,而後小心謹慎的想要偷溜進去。
然而一個不小心,腦門上的拳頭就衝了過來,蘇懿閉上眼睛等著那拳頭帶來的痛楚,可等了許久,再睜開眼,就見眼前站著一個身披淡青色長袍的男子。
他的臉上帶著銀質的面具,正一動不動的審視著她。
蘇懿不禁吞了吞口水。
來的時候給自己做的心裏建設,此時一點也沒有用上。
千言萬語到最後鎖在嗓子處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眼前的人,薄唇輕啟,道了句:“找死。”
那聲音沒有溫度,但蘇懿清楚的知道這聲音來自於謝無稽。
“為何躲著我?既然回來了,為何不告訴我,可是在生我的氣?”
蘇懿的眼淚在眼睛裏麵打轉,但還是強忍著沒有讓它落下,“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三年。”
可眼前的人對於她的說辭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是揹着身子,側過頭,冷冰冰的拒絕她說下去:“聒噪,還不弄出去?”
底下的人這才如夢初醒,想要上來拽蘇懿的袖子。
然而蘇懿哪裏會是束手就範的人物,她一個健步起身,抓著謝無稽的袖子攀到他的面前,手指一勾,謝無稽的面具就鬆了半分。
謝無稽急忙伸手阻止,然而已然來不及了。
他的面具摔在了地上,懷裏多了個還在不住顫抖的女子。
場面一時有些失控。
底下的人不知道該怎麼辦,謝無稽也不知道。
明明他最討厭與女子親近,就連陳瑤,他也不許亂動他的衣物。
可眼前的女子縮著肩膀鑽在他的懷裏,謝無稽只覺得心臟狠狠的跳動了幾下,彷彿什麼遙遠的記憶甦醒,可下一秒又被團團迷霧取代。
說實話,謝無稽是不耐煩了的。
上戰場殺敵的時候,他都沒有像今日這般狼狽過。
他的視線越過蘇懿毛絨絨的頭頂,落在了地上彷彿龜殼一般的面具。
他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最起碼,現在不能。
所以,謝無稽用力將蘇懿從自己的懷裏推開,而後呵斥了身後的人道:“還不帶著她滾出去?”
所有人都知道這時候該做什麼,但是沒人敢做。
往前一步意味著能看清楚驃騎將軍的容顏,但據說,除了陳姑娘,見過驃騎將軍真實容顏的人都死了。
他們不禁憐憫的看了一眼謝無稽懷裏的蘇懿,彷彿下一秒,她就會原地化成血水。
見那些下人不為所動,謝無稽立刻沒了耐心,他剛要硬來,就見懷裏的蘇懿低頭擦了擦眼角,彎腰將地上的面具撿了起來。
她頭也不抬,將那面具遞迴之謝無稽的手上,而後心如死灰的道了句:“抱歉,認錯人了。”
說罷,蘇懿錯著身子離開了謝無稽的身邊,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出了驃騎將軍府的門。
蘇懿終於知道了什麼叫做心如死灰。
相識不識是。
相擁不擁是。
相知不知是。
雖然還是謝無稽的皮囊,但裡面卻不再是那個追著她要她嫁給自己的謝無稽了。
就連他身上的味道,也變成了別的女人所愛的茉莉。
蘇懿終於確定,謝無稽雖然沒死,但已經變成了她陌生的人物,以至於,蘇懿不僅不想哭,反而還想笑。
人生在世,不如意十有八九。
她就是沒想到原來所謂的一生一世,只要天時地利人和,就可以變的徹徹底底。
她不知道謝無稽經歷了什麼,但眼下,她還有個重要的事兒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