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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殷姑

    蘇懿聽及便合上了賬本。

    她目光如炬,盯得徐嬤嬤後脊背直髮冷。

    “縣主作何這般看著我。”

    她的賬本其實做的並不嚴密,這事兒徐嬤嬤是知道的。

    不過她敢這麼肆無忌憚,一來是想著蘇懿不過是個十幾歲的丫頭,從來沒有主過事執掌過中饋,這賬本上的字她可能個個都認識,但是若組合起來,她卻未必能瞭解其中的關竅。

    這二來,她在楚陽隻手遮天,就算蘇懿找人來對質,她也不懼,所謂奴大欺主。

    這縣主說是縣主,其實不就是個黃毛丫頭嗎?

    既如此,她幫了這蘇懿這麼多忙,將莊子料理的井井有條,貪一些雞零狗碎的銀子,又有什麼要緊?

    蘇懿見她並不懼怕,便心知若無確切的證據,便打不得罵不得,作賤不得,處理不得。

    她望了望花廳外面的角門,前幾日收到來信,說是今天到,可這都過了半日也不見人影,饒是蘇懿心中淡定無比,如今也如灶上熱水,內裡開始翻騰。

    這人是殷姑。

    說到殷姑,便不得不說一說蘇懿當年初到鄉下莊子裡的處境。

    彼時因為母親不護,這莊子裡的刁奴對於蘇懿的到來,那是各懷鬼胎。

    她們不敢拒絕蘇庭鈞的安排,但也心知,這抱來的孩子,說是侯府千金,但誰家千金送到這種地方養。

    所以這千金的含金量有多少,她們心裏明鏡兒一樣。

    可這千金再不受寵,也是個奶娃娃,他們雖然看不上,可也不敢放任不管,奶娃娃不吃奶,那可是要死人的。

    恨就恨在這莊子裡做活兒的,不是男人,就是三十靠上的婦人,說不上老,可也決然沒有這個年紀還生養的。

    這便難了,無人哺育,這孩子不說一月,三天也活不成。

    後來有人出了一個主意。

    說是這莊子裡有個叫殷姑的,素日裏脾氣古怪又不與人相交,多說幾句就要罵人,可是個刺頭。

    他們正發愁沒有機會教訓一下這婆子,便拍板將蘇懿送到了殷姑的院子。

    殷姑一開始是不樂意的。

    可那些人算準了殷姑不敢不管,便將蘇懿裹著包被放到了她的院子裡。

    這一夜,蘇懿的哭聲響徹整個莊子。

    那些人心中雖擔心,卻不想多管閒事,總歸這小姐出了事,有刺頭頂著也就是了。

    可第二日,他們發現那殷姑不知道從哪裏牽了一頭母羊,腹部的乳房漲的都歪挺了。

    殷姑將羊奶擠出來煮了,用小勺一點一點的餵給蘇懿。

    她喝飽了便睡,雖短但濃密的睫毛貼在下眼瞼,原本因為哭泣而漲紅的臉,彼時退了顏色,越發白嫩起來。

    殷姑看著心裏喜歡,照顧起來更是盡心盡力。

    蘇懿四五歲開始記事。

    印象裡殷姑總是一副別人欠了她錢的模樣,她總是皺著眉,誰要是敢在她的地界撒野,她能追到你們家門口,罵上一天一夜。

    所以,蘇懿是頂怕她的。

    不過蘇懿後來細細回想過,殷姑雖然喜歡罵人,但卻從來沒有罵過她。

    尤其在她四五歲的時候,殷姑竟然主動教她認字,這時候蘇懿才知道,這殷姑看起來像個村婦,卻是個財富五車的,她在詩書上的啓蒙全是由她而來。

    不過殷姑做任何事都很嚴厲也就是了。

    所以雖然蘇懿一開始並不愛學,但因著害怕捱罵,也硬是逼著自己學了下去,這纔不至於讓她進了候門,被人嗤笑大字不識一個。

    不過雖然她識字,對她來說卻並沒有什麼助益,尤其因為嫁給謝無稽之後,夫妻的感情並不是那麼的緊密,她不敢向謝無稽或者婆母提要求,讓殷姑跟著她,又或者給她些賞賜,所以至死都未能再見她一面。

    這是她前世的一個遺憾。

    今生自然不會就此放過。

    自從徐嬤嬤提出要去莊子主事,她便給殷姑寫了信,囑託她提前去莊子裡替她監督,因著徐嬤嬤接她時,殷姑正好外出不在莊子裡,二人沒見過麵,是以容易隱藏身份。

    蘇懿當時想好了,若是殷姑不願意,她也不會勉強,結果殷姑不僅去了,還給她回了個“放心”二字。

    她的心便徹底的安穩了。

    蘇懿的神思週轉了這麼些,但其實在現實中也不過是一小會兒,她的視線越過院子當中的芭蕉葉,望向門口。

    突然,一抹棕紅色的身影出現,蘇懿唇角勾了勾,心道,來了。

    殷姑如今約莫四十來歲,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不愛笑的緣故,臉上的皺紋並不多,若是打扮打扮,看起來要比實際年紀年輕。

    這會兒她快步穿過長廊,沒一會兒就拐進了花廳。

    “見過縣主!”

    殷姑屈身福了一福。

    徐嬤嬤聽見那聲音熟悉,便扭頭望了一眼,誰知這一望,倒叫她膽戰心驚。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在莊子裡時唯一敢跟她作對的人。

    她曾經不止一次的想要找人將她殺了,只是這殷姑平素機智的很,幾次落了空,又想著她一個人作不出什麼妖,便綢繆著等這次回了莊子,找個由頭趕她出去,誰知這次她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跟著她到了燕京。

    “你來做什麼?”徐嬤嬤忍不住呵斥,“你個賤婢,也配來縣主的宅子?不怕汙了貴人的眼睛,還不趕快出去。”

    說罷就要上去推搡,然而她的動作還未施展,就遭到了蘇瓊的阻攔。

    徐嬤嬤一時被禁錮,耍賴似的嚎了兩嗓子,跪在地上就開始埋怨。

    “縣主好沒意思,這是打算興師問罪,還找了人來作證不成?”

    蘇懿笑了笑,你這是不打自招呢!

    “徐嬤嬤說的更有意思,你怎知,我問的是罪?”

    “這...”

    徐嬤嬤一時語滯,但這並不妨礙她用各種理由來圓謊:“縣主說的是,老奴僭越了,實在是這婆娘平素裡面最喜歡顛三倒四搬弄是非,縣主還是不要輕信讒言纔是啊!”

    徐嬤嬤這招更狠,上來就給殷姑潑了盆髒水,眼下殷姑無論說了什麼,都可以被認定是在搬弄是非。

    蘇懿笑的更痛快了:“本縣主年輕不懂事,從沒見過人搬弄是非,不過既然徐嬤嬤問心無愧,自然也不懼別人的讒言吧,既然來了,嬤嬤不如也跟著聽一聽。”

    說罷神色一轉,蘇懿望了望殷姑,只見殷姑從跪著的姿勢站起來,雙手交叉在腰前,視線流轉鄙薄的看了徐嬤嬤一眼,開始進言。

    “縣主有所不知,這徐嬤嬤自稱縣主眼前的紅人,在莊子裡橫行霸道,不僅剋扣奴才們的餉銀,還縱容兒子為非作歹,為此還鬧出了人命。”

    “你胡說!”徐嬤嬤忍不住啐了一口,“你就是嫉妒我能管事,處處壓你一頭,你便想著法子想要將我扳倒,我告訴你,沒門兒,縣主不會信你的。”

    蘇懿心說:“那可不一定。”

    殷姑冷笑了一聲,繼續道:“莊子裡的收成有賬房監督,她便尋了個由頭將那賬房趕走,讓自己的兒子擔任,她兒子比她還混蛋,看上了莊子裡面老陳頭的兒媳便強搶了人家做妾,她夫君去救,被徐老婆子的兒子一刀砍死,那可憐的女人見自己男人死了,也上去拼命,結果可想而知。”

    殷姑長嘆了一口氣:“全都做了刀下亡魂,可憐那雙夫婦尚有一不滿週歲的兒子,如今卻成了無父無母的可憐人。”

    說到這兒,殷姑緩了一口氣,憤恨的望著徐嬤嬤跌在地上的背影,不由的厭棄異常。

    蘇懿趁機道:“徐嬤嬤,這事可是真的?怎的不見你上報,這莊子裡死了人也是要報告里長的,你這般,到叫我如何自處?”

    徐嬤嬤的表情分明寫著不屑,沒準在心裏還在罵:我管你怎麼自處。

    可她還是擺出慣用的伎倆,壓著嗓子裝可憐:“縣主,這事兒,這事兒它不賴我兒子,是那小娘子勾引我兒子在先,被她相公發現後,他相公一時氣不過出手襲擊,我兒子才還手不小心誤傷的,至於那小娘子,她是自盡的,保不齊是怕事情傳出去她沒臉見人,哪裏就賴我兒子了?”

    呵,蘇懿可算是見識了什麼叫黑的說成白的了。

    “既如此,交接賬本時,怎的不見你提起?”

    蘇懿眼瞅著她不見黃河心不死,立即追問。

    可那徐嬤嬤哪裏會懼怕這些,當下審時度勢換了一副嘴臉:“這不是想著來燕京,親自跟縣主您說嘛,怎麼,縣主若是覺著不妥,老奴以後及時上報就是。”

    蘇懿不禁皺了皺眉,她這是明擺着不肯認罪。

    思及此,她將賬本往桌子上一摔,原先俊俏神色如常的臉面,如今倒像是多雲之後的雷雨,迅雷不及掩耳的黑了。

    “徐嬤嬤這話說的不老實,既然如此,那我們便一樁樁一件件的拎出來講。”

    語畢,蘇懿給了蘇瓊一個眼神,蘇瓊如同等待接收訊號的獵犬,當下就開始盡全力捕擊。

    他將賬本上的疏漏一件一件的拎出來講,有殷姑在,哪個都可以得到有效的證詞。

    關於徐嬤嬤如何中飽私囊,又是如何放縱兒子欺辱她人致人殞命,全都寫在了一張狀紙上,蘇懿伸手接過,輕微吹乾。

    “縣主有冤,這衙門不會放任不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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