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無法承受
其實蘇懿是完全有權利處理這個徐嬤嬤的。
這封地上的一切歸屬都由縣主決定,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無可厚非。
不過有一件事,蘇懿卻不能不忌諱。
這官家律法有云,私設公堂處置奴才亦當同罪。
先前未脫離靖安侯府時,她們處置犯錯的奴才也是如此,頂多嚇唬嚇唬,真到了處置的時候,就得移交衙門。
這說起來又是一起舊案子。
當年廢太子因為勾結朝臣試圖謀反,打壓與他不合的對手,便曾經私設公堂,不顧人命。
故此,如今的聖上對於此事頗為忌憚。
她小小一個縣主,哪裏敢不謹言慎行?
所以為免某些居心叵測之人抓住把柄,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扭送衙門,纔可萬分保險。
徐嬤嬤聽及當下慌亂了一瞬,不過她很快就鎮靜了下來。
“縣主,老奴自認為與您是有情分的,當初老奴去莊子裡接縣主時,您穿的那叫一個悽慘,老奴心生不忍,急忙讓人找了新衣裳給您,如今您富貴了,覺著用不上老奴了,您便要過河拆橋?可真真叫人心寒啊!”
徐嬤嬤說這話無非就是兩個目的。
一來就是說起先前的舊情好讓蘇懿顧念一分,不要趕盡殺絕,這二來就是說給殷姑聽的。
所謂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唇亡齒寒。
她有多慘,這殷姑若是聰明的,焉能不知道,她今日的下場明日同樣可能落在自己身上?
不過徐嬤嬤千算萬算,算漏了一件事,那便是這殷姑自始至終都是站在蘇懿這一邊的,她們之間不存在爾虞我詐,只有一心一意,旁人的挑潑離間,又焉能奏效?
蘇懿不為所動:“蘇瓊,你便送徐嬤嬤去衙門一趟,是高是矮,是福是禍,全憑她的造化。”
徐嬤嬤眼見自己的伎倆不奏效,眉目一轉,就開始痛哭流涕。
“縣主,好生生的一家人,說這些倒是生分了,老奴的確貪了些小銀子,實在是這莊子裡面悽苦,老奴又年紀大了,想著攢些銀子養老,您若不喜,老奴將銀子全部都還回來,一分一釐都不會少,還望您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饒了老奴這一回吧。”
是了,徐嬤嬤曾經還是老夫人身邊的陪嫁丫頭。
不過老太太醉心於佛法,自從蘇庭鈞將那林氏扶正之後,就再也沒有回過侯府,眼下不提找她有沒有用,就是想找,也得上寺廟裏麵去尋,然蘇懿根本就不想給她這個機會。
人的秉性並非一朝一夕所成,這徐嬤嬤天性如此,即便今日低頭認錯,明日還會再犯,到時候不知還要在殃及多少無辜的人命。
思及此,蘇懿起身行至那徐嬤嬤身邊,彎腰耳語:“這話,嬤嬤留著跟衙門的老爺說罷。”
徐嬤嬤齟齬:“若是殺了老奴一人,能平息縣主的怒意,老奴甘願。”只要不遷怒於她的兒子,她的命有什麼要緊,四五十歲的人了,早活夠了。
自從出了人命以後,她就勒令兒子遠走高飛,她貪的銀子全在她兒子的手裏,只要蘇懿尋不著人,他可以安穩度過一生。
然而蘇懿的上唇與下唇開合,幾個字順著蘇懿的下頜流進徐嬤嬤的耳朵裡。
“徐嬤嬤有個孝子呢,故此,不出三日,一定讓你們母子相見。”
視線一轉,徐嬤嬤怨懟的神色幾乎將蘇懿包裹嚴,然她卻大笑幾聲,連裝也不裝了。
“賤蹄子,當初將你扔到莊子裡時就應該立即掐死,也省了今日這般情狀了?”
說罷一躍而起,伸手去掐蘇懿的脖子。
蘇瓊眼疾手快,急忙伸手將之摁住,然而徐嬤嬤破罐子破摔,力氣極大,與蘇瓊扭打間撕破了他的衣裳,還是蘇懿叫了人來,纔將其摁在地上捆牢。
徐嬤嬤披頭散髮,形如鬼魅:“原是這明珠暗投,貨有真假,這人亦有,老奴等不及看到縣主被人唾棄,一無所有的模樣了,哈哈哈哈!”
蘇懿顧不得許多,急忙讓人將徐嬤嬤壓出去交給縣衙,之後纔去看蘇瓊的傷勢。
徐嬤嬤拿自己頭上的釵在蘇瓊的後背上劃了長長的一個口子,她一邊命人去請大夫,一邊讓人幫忙收拾花廳。
可她的餘光甩過殷姑,卻見她攥著手站在花廳的一側,渾身顫抖。
蘇懿急忙上前寬慰:“殷姑,你沒事吧?可是受了驚嚇?”
可問出口的話才覺得有多蒼白,殷姑這般性子,哪裏會被這等小場面嚇到?
然而還沒等她想清楚緣由,就見殷姑恢復了平日裏的神情,反過來寬慰蘇懿:“不打緊,想事情入神了而已。”
說罷意有所指的看了蘇瓊的方向一眼:“阿懿,這位先生似乎傷的很重,他可有家人在?”
蘇懿莞爾:“如今她夫人也住在府裡,名喚阿蘇,不日你就能見到她了。”
殷姑掛了一個淺淺的笑容出來:“都成親了,挺好。”
蘇懿見她臉色實在不對,便讓人帶著她去休息,殷姑也不推脫,跟著人就去了。
只是臨走之際還是戀戀不捨的望了蘇瓊一眼,饒是疼的齜牙咧嘴的蘇瓊,也注意到了這道目光。
等人走了,蘇懿才折返回來去看蘇瓊的傷勢。
蘇瓊受寵若驚,又有些難為情:“縣主不必親自過問,這些事交給下人就好。”
蘇懿剛想順勢說好,結果耳邊就聽到了謝無稽不可名狀的辯駁。
“這事她常做,不過,你用不得。”
說罷從蘇懿面前經過,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繼而搶過她手上大夫配置的藥膏,掀開蘇瓊的後背,開始塗抹。
蘇懿:“???”
蘇瓊:“???”
謝無稽一臉的理所當然。
見二人愣在那裏不禁輕笑:“怎麼,你真想替他塗藥?我怎麼記得他是娶了妻的,蘇懿,你不怕他夫人誤解嗎?”
越說越離譜了。
但蘇懿怎麼覺著這屋裏這麼酸?
蘇瓊如是。
他把衣裳從謝無稽的手裏拽回來穿好,然後抱拳行禮:“多謝謝將軍,如無其他事,在下先下去了。”
謝無稽正看著蘇懿的表情,探究他說了這番話後會掀起怎樣的波瀾,良久之後才注意到蘇瓊的告辭。
他懨懨的挑了挑眉:“嗯?”
蘇瓊勾結滾了滾,有點無奈:“無事,在下夫人釀了些陳醋,謝將軍待會兒走的時候不妨拿些。”
謝無稽目不斜視:“好。”
好?
天哪!
這樣明目張膽的承認自己的醋意,謝無稽在蘇瓊的心中頓時高光偉岸。
蘇瓊忙不迭的退了。
原本亂糟糟的花廳,如今就只剩下蘇懿和謝無稽。
二人面對面坐著,先是互相嫌棄的審視對方,看著看著又開始互相打量,謝無稽望著蘇懿,蘇懿望著他手裏的藥膏。
噗嗤,不知怎的,二人竟同時笑起來。
謝無稽將那藥膏扔到茶几上,慢悠悠道:“你知不知道你尚未出閣,又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
蘇懿嗆道:“若是計較這些,你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這話說的不假,雖然謝無稽救過蘇懿多次,但其實,蘇懿也有好幾次在謝無稽受傷昏迷之時,掀開他的衣裳給他上藥。
嚴格說起來,謝無稽的體魄在蘇懿眼裏,其實並沒有帶著什麼過分的情慾。
蘇懿管這個叫左手摸右手。
即便是摸,也好比自己摸自己。
既然如此,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可謝無稽不這麼想。
從前他一直不明白,為何蘇懿在他受傷的時候溫柔至極,卻一直不肯鬆口嫁給他。
知道了之後,又覺得蘇懿不嫁給他是對的。
但自己的腦子不受控制,身體不受控制。
他一出門就想拐到這邊的院子來,即便不進門站在門口待一會兒都覺得高興無比。
腦子裏都是夢中與蘇懿在一起的片段,可那些片段讓他瘋魔,他恨自己為何要對她的脆弱視而不見,為何在她傷心落淚的時候熟視無睹。
哦,也許,並不是自己真的沒有見過,而是有意無意的忽略掉了而已,只因一個可笑又狹隘的理由。
男人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前世的謝無稽一心撲在為國為家的公事上。
家裏的蘇懿,他自認從來沒有短過她的吃喝。
所以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前世的謝無稽真的會這樣想,然而今生今世,謝無稽突然知道,在他引以為豪的加官晉爵背後,有無數個夜晚,蘇懿像個舔舐傷口的小獸,是獨自度過的。
他曾經問過蘇懿,“阿懿,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
蘇懿當時紅著眼,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謝無稽便清楚了。
一個人究竟要多心涼,纔會對日夜朝夕相伴的夫君死心?
當時的蘇懿給他的感覺就是這樣。
她死心了。
無所謂歡愉,無所謂羈絆,就連嫁的人也可以無所謂。
蘇懿像個浮萍,飄到哪裏就是哪裏。
她在某個地方生根發芽,嫁的那個人可以是任何人。
謝無稽承受不了這樣的結果。
他以為是自己辜負了蘇懿,可到最後,卻是他的存在對於蘇懿可有可無。
沒有比這更悲涼的了。
謝無稽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