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陳見銀一直蔫蔫的。

    陳紅棗還以為他在反省自己呢。

    “早知道娘那麼在意，我給她送一碗就好了，”陳見銀蔫頭耷腦的，半天說了一句。

    “那你把鍋裡的舀給她老人家好了。”陳紅棗道。

    她一說，陳見銀抬起了頭：“啥？”

    吳桂蘭小聲道：“我都聽到你爹剛剛都快把鍋底子挖穿了，哪裏還有能給你奶奶她的份兒？”

    “有啊，爹上頓沒吃的西北風，不是存鍋裡了？”陳紅棗沒好氣，自己這爹是支稜不起來了，她在吳桂蘭身邊坐下，把剛剛爹的表現添油加醋的學了一遍：“爹那語氣，好像真的是他偷了一樣。”

    陳見銀紅著臉皮：“我辯解了，而且我也沒說漏嘴吧。”

    “那就是爹今天唯一可圈可點的地方，”陳紅棗一拍手掌：“小麥跟蕎麥守著娘跟小妹，爹，我們去鎮裡。”

    她找了兩個蛇皮袋子，去田嬸家把藥材跟野兔分別裝了。

    “棗兒，我給你留了幾塊肉。”田嬸看到陳紅棗回來，端著碗，夾起一塊肉就塞進她嘴裏。

    “娘，你自己吃，我在孃家吃過了。”陳紅棗猝不及防的被餵了一口肉：“以後咱家生活會越來越好的。只要沒人總上咱家裏搶咱的口糧。”

    田嬸這纔看到一臉窘迫的陳見銀：“對啊，居然還有人開著大門叫人搶，家裏一群人連口糧也護不住。”

    陳見銀被臊的不行：“畢竟是我娘和我兄弟。”

    這話，陳紅棗聽了兩輩子了，早就免疫了：“娘，我跟我爹去鎮上，我們會早早的回來，娘給我留門啊！”

    陳見銀默默的把兩個蛇皮袋子提在了手裡，那兩隻兔子蔫蔫的，倒也不掙扎，他跟陳紅棗走出了村子，東張西望了一圈才問：“真、真能賣——”

    陳紅棗皺眉：“爹，你能不能像去鎮上趕集一樣好好走路？”

    “可是咱也不是去趕集啊！”陳見銀道。

    “！！！”陳紅棗徹底的閉住了嘴，她爹有這個反應，在村支書面前，怎麼就磕巴了？

    “棗兒，我這心裏怎麼跟打鼓似得？到底能不能成啊？”陳見銀朝前後左右看了一圈：“就怕路邊突然冒出來一個人，問我幹啥去。”

    “家裏那麼多嘴巴都要吃飯，你是一家之主，你要先管好媳婦孩子，你要是動不動你娘，你兄弟，娘帶妹妹們回孃家，你好好孝敬大伯他們家，給大伯一心一意的當你的孝子賢孫伺候著他們一家人，可別指望我，我是田家媳婦兒。”

    “不管怎麼說，那是我娘，你的奶奶，我的兄弟，你的大伯。”陳見銀的心裏，就是一家人要幫一家人。

    陳紅棗知道他沒救了，懶得搭理他，到了鎮子，她直接去了中藥店，小夥計看到她，直接努嘴：“掌櫃就在後麵。”

    陳見銀第一次做這種事，他提著蛇皮袋子，腦門上全是汗珠兒。

    陳紅棗從他手裏拿過兩隻蛇皮袋子，走到中藥店的後面，掌櫃的正在炮製藥材，看到陳紅棗：“叫我看看，你這次又得了什麼好藥材？”

    “基本上還是那些，品質比上次的好，叔，這次你可別跟我壓價了，我這裏還有真正的山貨，”陳紅棗把蛇皮袋子放到掌櫃面前：“這是五斤多藥材，你給兩塊錢就得，這一袋子是兩隻山兔，一共五塊錢。”

    “山兔啊，又不能當藥，給你四塊五。”掌櫃先看了一個蛇皮袋裏的藥材，很滿意。

    “誰說的不能當藥就便宜了？山兔可以吃肉，這皮子夠做兩幅毛皮的護膝，你不做護膝，可以做兩個護腰，得，叔你要是不要這兔子，我自己拿回去，這麼大的兔子嗎，肉多又肥美，這種肥兔子的皮還大呢。”陳紅棗說著就要把蛇皮袋拿過來。

    掌櫃的連忙伸手護著了：“給你，給你，再有好東西，你可要想著送我這裏，知道不？”

    “知道，知道，叔你放心就好了，”陳紅棗活了兩輩子，跟人套近乎可以說是張嘴巴就來。

    掌櫃從口袋掏出五塊錢，遞給陳紅棗：“別的藥材，我這裏也是要的，你要是有了，直管拿來，價錢，看貨說話。”

    陳紅棗提著兩個蛇皮袋子進去，出來的時候空著手，陳見銀的心一下就牢靠了：“成了？”

    “成了！”陳紅棗朝陳見銀伸出手掌，張開了五個指頭。

    陳見銀飛快的左右看了一眼，一把按住了陳紅棗的手：“五毛錢？”

    “我去衛生所開點藥。”陳紅棗樂意叫陳見銀誤會，免得叫陳見銀知道了，跟她要走又去孝敬大伯一家。

    “開藥幹嘛？我們家沒人吃。”陳見銀還沒見著錢，聽陳紅棗的話是要花錢，心裏就先有點不樂意了。

    “是小許同志，她不舒服。”陳紅棗道。

    “那個女知青？看著她家裏情況應該不錯，咱家自己也困難，有事兒力所能及的時候咱們肯定能幫就幫，但現在家裏也困難，大不了咱們再多買一副紅糖給她不就行了，開方子多貴啊，又不沾親帶故的，”陳見銀說了一大串話：“咱家的錢也不是從天上被風颳來的。”

    “合着搞了半天，爹你是知道家裏的東西來之不易啊？”陳紅棗跟發現了什麼新奇事物似得：“我還當家裡沒錢沒糧，全家一起朝著風張嘴巴，就能吃飽了，妹妹也長大了。”

    一有機會，陳紅棗不遺餘力的打擊陳見銀，希望他在無下限拿自己家的東西補貼大伯一家人的時候，想想家裏。

    缺吃少穿的年代，家家戶戶誰不餓死個把人？

    只有陳大林一家有陳見銀的全力照顧，一家人白白胖胖。她那個表姐，同樣是十八歲的年紀，前凸後翹的。

    她也是十八歲，長的像是個蔫吧的豆芽菜。

    家裏雙胞胎妹妹看起來也不像是十五歲的姑娘家，像是十二三歲的。

    剛剛出生的小妹，比一隻男人鞋子差不多。

    陳紅棗沒想起一次，她就不會對陳見銀嘴下留情，一家人沒人支稜，總要有人支稜吧？

    “又開始拿這話噁心你爹，口糧沒了，明年開春——”陳見銀說不下去了，現在到明年開春還有好些日子：“那小許同志是真跟咱家沒關係，你又不是她爹孃，你圖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