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依依回頭望去，那老者正站在她的背後，把她嚇了一跳。

    “這是......”

    她身邊也沒有宮女跟著，四面極為清幽，興許大聲叫喊也不會有人聽見。

    那老者定定的望著楚依依，口中喃喃的念着。

    “菲菲，你回來了！”

    他一手攥住楚依依的手臂，擼開她的袖子，露出那一對羊脂白玉手鐲。

    “怎麼多了一個，菲菲，說！是哪個狂徒送你的！”

    楚依依掙脫不得。

    這老者分明就是個瘋子。

    他身上的氣運很奇怪，幸運值87，黴運值卻高達76.

    明明運氣很差，卻依舊如此矍鑠。

    他只穿了一身雪白單衣，頭髮散亂著，只有一雙眼睛裏麵還發著綠光。

    可如今春寒料峭，即使是楚依依也得在襖裙裡面穿上棉布夾襖。

    這老人能有這麼抗凍？

    按平常人來算，興許走半道上就死了。

    可他攥著楚依依的手如同鐵鉗一般，半點也不容楚依依放開。

    楚依依咬著牙：“系統，給我一個毒蜂針！”

    銀針一閃而過，卻被人喝止。

    “陛下，還請放開內子！”

    楚依依的瞳孔瞬間放大，這個老瘋子竟然是皇帝？

    謝雲寧一手握刀，一邊不著痕跡的將皇帝搭在楚依依身上的手給挪開。

    楚依依聞見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忍不住兩行眼淚掉下來。

    謝雲寧輕聲安撫她：“別怕，一會就沒事了。”

    皇帝卻好似什麼也沒聽見一般。

    他定定的望著謝雲寧的臉，口中喃喃道：“菲菲！”

    謝雲寧眼底的神色瞬間換做嫌惡。

    本來已經沉澱的往事又在他心頭翻涌。

    遠處，是小金子的呼喊。

    “陛下在這！”

    張惠妃帶著一群浩浩蕩蕩的太監趕到。

    她面色複雜的望著楚依依與謝雲寧。

    “多謝小謝將軍。李總管，還不快把陛下送回寢宮，春寒料峭，把陛下凍壞了本宮可得拿你是問！”

    幾個高壯的太監一把架住皇帝，半點也不容他反抗。

    皇帝使勁掙扎著，滿頭白髮抖了一臉，看上去分外可憐。

    他嘴裏還一直喊著：“放開朕！朕要去找菲菲！”

    那幾個太監拖不動他，硬生生將他扛在肩膀上，扛豬仔一般的將他扛回宮。

    明明是如此滑稽的場景，在場所有人卻已經見怪不怪。

    張惠妃朝謝雲寧擠出一個笑。

    “小謝將軍今日尋龍有功，本宮做主放你休沐半天，快與小謝夫人一同回家去吧！”

    謝雲寧臉上不見喜悲：“謝過惠妃娘娘。”

    離宮的路上，楚依依忍不住問。

    “那個老人，竟然是皇帝？”

    明明張惠妃看上去不過三十幾許，皇帝竟然老成這樣。

    謝雲寧哂笑：“沒錯，他便是皇帝。”

    自從二十年前皇帝沉迷於求仙問藥，他就成了如今這個鬼樣子。

    楚依依欲言又止：“可他剛剛在御花園......”

    “像個瘋子？不，他是在行散。”

    “什麼？”

    楚依依沒明白。

    過了好一會之後才反應過來。

    當下時興過一種藥劑，名為五石散，據說是從宮裏流出來的。

    這藥起初是爲了防止傷寒，可那些世家公子發現它能讓人飄飄欲仙，於是大肆吸食。

    服食五石散之後狀若癲狂，只能身穿單衣四處狂奔，名為行散。

    楚依依本以為只有那些紈絝才能幹出這種事情來，沒想到一國之君竟然也這樣。

    她忍不住一陣心驚。

    難怪當今世道如此混亂，原來連皇帝也這般昏聵。

    楚依依忍不住問：“他口中說得菲菲是誰？是哪位死去的宮妃嗎？”

    馬車裏一時沉默了。

    過了許久，謝雲寧才輕聲回答。

    “他說的那人是我娘。”

    彼時天德帝還沒現在昏聵。

    他當時不過二十幾許，剛剛登基為帝，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

    可她幹了一件此生之中最大的錯事，便是愛上了宮宴之上的臣子妻。

    謝菲菲當時剛與寧元榮成親，正是蜜裏調油的時候。

    謝家對她寵得厲害，完全沒有半點將她送進宮裏的心思。

    這也養出來謝菲菲一身天真大膽的性子。

    可沒想到，她就這般入了天德帝的眼。

    於是他時常讓皇后宮妃等請謝菲菲進宮小坐，然後在半路偶遇。

    謝家也隱隱約約發現了不對勁，將於謝菲菲長相相似的二女兒送進宮裏。

    他們本以為天德帝是一時新鮮纔會被謝菲菲迷眼。

    可沒想到，替代品始終只是個替代。

    謝雲寧的聲音裡面打著顫。

    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楚依依的手。

    “有一日天降大雨，我娘被迫在宮中留宿。她尋到太后那裏，本以為能夠躲過一劫。”

    謝雲寧的喉頭哽咽。

    “可人算不如天算，我娘回來的第二天便投繯自盡，將我託付給舅舅。”

    謝雲寧曾經恨過，為什麼父親要把這一切都告訴他。

    為什麼那個男人明明手握重兵卻還不敢出手。

    為什麼他只敢一個勁的往關外躲。

    可後來，謝雲寧大概明白了。

    寧元榮也許是愛他母親的。

    可這也抵不過壓在寧元榮背上的忠君報國和城中的百姓。

    謝雲寧頓了頓，繼續說道。

    “我娘死後，謝家本以為這事會停歇。與此同時，我的姨母在宮裏過得不錯，短短几個月就成了貴妃。”

    謝菲菲的死被皇帝壓下，秘而不談。

    謝貴妃向來喜歡謝雲寧。

    她自己膝下無子，於是將謝雲寧當做自己的兒子對待。

    然而謝雲寧進宮的時候，天德帝總在一邊看著。

    那種黏糊糊的眼神讓謝雲寧止不住的一陣反胃噁心。

    謝雲寧不是個傻子，他早就知道，天德帝是在透過他，看他的母親。

    楚依依轉動著手腕上的羊脂白玉鐲子，壓抑住心中的噁心。

    她本以為天德帝只是醉心仙術，醉生夢死而已。

    沒想到連染指臣妻這種事情都幹得出。

    謝雲寧冷笑道：“這還不止。在我六歲的某一日，宮裏傳來了我姨母的死訊。”

    謝貴妃死的蹊蹺，宮裏的意思是葬入皇陵，秘不發喪。

    太監宮女的口徑都出奇的一致，所有人都說，謝貴妃是得了急病死的。

    然而謝雲寧卻在她的脖頸上看見了白綾的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