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見溫韞盯著凳子上的水，晏忱疑惑道。

    溫韞搖搖頭，看了看這營帳裡的榻，比府裡的要小大半，一個人睡倒是寬敞，但若兩個人……

    “我不困，你歇息吧！”溫韞開口道。

    晏忱看了眼榻，便明白她的顧慮，微微傾身，漆黑的眸子看著她泛紅的臉頰，“韞兒這是在怕什麼？”

    “什麼？”溫韞抬頭便撞進他的眸子裡。

    他微微揚起唇，邁步靠近她，溫韞呼吸一窒，下意識地後退，小腿撞到榻腳，身子控制不住的往後仰，他一手託著她後腦勺，一手攬著她的腰，替她擋去力道，將她輕柔的放在榻間，自己則側身躺在她身旁。

    “你瞧，這不是就睡得下了？”

    溫韞默了默，他怎知自己擔心的是這個問題？

    這人怕是長了雙能望進人心底的眼睛，不過，這距離是不是有些太近了？

    溫韞幾乎能感覺到他熾熱的心跳聲和他溫熱灑在她頭頂的氣息。

    ……

    林府。

    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林威壓下心底的怒意，沉聲開口道:“進來。”

    卻見門外的人剛踏進來，他便忍不住拿起桌上的茶盞朝他狠狠扔過去，林九離微微側頭，茶盞便擦著他腦袋旁邊過去，砸中門框，碎裂落地。

    “逆子！逆子！我林家怎麼會生出你這麼個畜生玩意兒？”

    林九離神色淡漠，俯身撿起地上的碎了的茶盞，微微用力，碎片鑲近他手指，鮮血立即溢出來。

    林九離卻似不知疼痛般，一臉無辜的看著林威，“氣大傷身，父親年紀也不小了，可要保重身子。”

    “你！你……”

    林威氣得指著他說不出話來，滿臉都是怒意，重重咳了幾聲，一拍桌子，怒吼道:“逆子，你給我跪下。”

    “父親莫要忘了，如今我是陛下封了忠離伯，父親卻是被奪了職，我這一跪倒是無妨，只怕父親承受不起。”

    林九離每多說一句話，林威便覺得氣血上涌一分，氣得他肝都疼，他忍不住三兩步衝上前，對著他揚手，“我就不信老子教育兒子，聖上還會怪罪我的不是。”

    話音未落，他的手腕卻被林九離握住，這一刻林威才發現他眸子裡泛着冷意，像是要一寸一寸將人凍住，也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唯唯諾諾的小子了。

    “你，配當我老子麼？”說罷，他用力一甩，林威便踉蹌著退了好幾步，直接跌坐在地。

    只聽見後腰傳來嘎吱一聲，便動彈不得。

    只能坐在原地，怒氣十足的指著他，“林九離，你、你簡直大逆不道，狼心狗肺的東西，和你那個卑賤的母親簡直一模一樣，當初我就該……”

    “住口。”

    提起儷嬪，林九離原本風輕雲淡的眸子忽然飛快聚攏著恨意，瞳孔微微泛着紅，像要生吞了林威一般瞪著他，“你不配提她。”

    林威一怔，他從未見過這般失控的林九離，那雙眸子不再懦弱膽怯，而是銳利如空中翱翔的鷹眼，盯著獵物，一尋到機會便立刻下手，絲毫不遲疑。

    這還是林九離嗎？還是那個任由他拿捏的懦弱少年嗎？

    林威怔神的功夫，林九離忽然掐住他的脖子，像是徹底失控了的野獸，雙目瞳孔的望著他道:

    “林威，你有什麼資格提她？她收留了她，她將你視做恩人，你卻利用她，讓她為你林家爭寵，淪為你林家掙權奪勢的工具，你有什麼資格貶低她？”

    林九離一聲聲的質問，像是壓抑了許久，終於尋到一個發泄口，便通通丟了出來。

    林威只感覺到空氣越來越稀薄，腦子有些暈暈乎乎，耳朵裡只有林九離的聲音。

    而在這樣的境地裏，他恍惚之中竟然又見到了那個人，那個他在林九離面前貶低過數次的女人。

    她並非是他言語裡那般不堪，她清麗美好，有一身功夫，自稱是江湖之人，爽利的性格是京都女子不曾擁有的。

    恰逢那時妹妹林淑茵失了寵，他便以情動之，請她進宮護著林淑茵，另一邊安排聖上與她美好邂逅。

    將編織好了的情網網住她和聖上，而效果比他想得好太多，見換了大家閨秀溫婉賢淑模樣的聖上對一身武藝，不拘泥規矩率性而純良的儷音彷彿上了癮般，夜夜寵幸。

    那半年的光景，儷嬪幾乎是後宮里人人羨慕的人，林淑茵也因為她的關係重新重新復寵，儷音卻成了攔路石。

    林家想要除去一個毫無背景的嬪再簡單不過了，加上儷音對林威姐弟信任有加，一心把林家姐弟視為恩人。

    輕而易舉，便讓儷音遭聖上懷疑，以為她是敵國的線人，念着幾分情意，免了死罪，打入冷宮。

    儷音以為的情愛不過如夢幻般，一戳就破，她心死如灰，更是倔強的不肯開口解釋。

    而就在這時，她發現自己懷有身孕，儷音便找上了最信任的林淑茵，將前因後果訴說，請她幫自己離開。

    她明白這個孩子留在宮裏想要活下去怕是艱難得很，只有離開纔是最好的。

    林淑茵表面答應，卻在她出宮後指使侍女每日給她多次餵食，導致胎兒過大，生下林九離後，儷音大出血，便撒手人寰。

    而這些，若不是伺候儷音的那個侍女告訴他，他只怕還被矇在鼓裏，以為眼前這個心狠毒辣的林威是他生身父親。

    “砰”的一聲，林威被甩到地上，額頭砰到桌角，疼意讓他清醒幾分，他看著眼前彷彿瘋了般的人，明白林九離是已經知曉一切了。

    “九離，我不管你聽說了什麼，都是假的，是他們有意離間你我父子關係，我將你養的這麼大，怎麼可能害你？”林威解釋道。

    林九離大笑了起來，“林威，這話你自己信麼？”

    “我說的是真的。”

    林威的話多少有些蒼白無力了。

    林九離嗤笑了聲，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冷聲道:“你這一套同你妹妹說過、同你女兒說過、同我母親說過、如今還同我說，林威，你辜負了那麼多人，如今也該嚐嚐報應的滋味了。”

    話落，他轉身離開，身影消失在林威的視線裡，他張了張唇，又搖搖頭，“報應？不，我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