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芷躺在榻上，眼前的視線已經開始模糊，耳邊的聲音落下之後屋內好似安靜了下來。

    她不知林九離何時離開的，腦子裏嗡嗡的一直在迴盪著他的聲音。

    或許林九離有意留下她的口，讓她來做最後的選擇，是要負整個林家，還是負溫韞？

    “小姐？小姐……”

    竹月醒來回屋便瞧見她倒在地上，一陣大聲呼喊，院外很快來了人幫著把林清芷擡回榻上。

    林威得了訊息過來，一踏進門，便見躺在榻上虛弱到彷彿隨時要斷了氣的林清芷，他步子一頓，不知是不是想到當年原配在他跟前嚥氣的場景。

    一下呆愣在原地，好一會兒纔回過神，顫顫巍巍的走近她，“清芷、清芷太醫很快就來了……”

    林威踉蹌了下，半跪在地上，抓著林清芷的手道:“你再堅持堅持，爹爹不會讓你死的。”

    林清芷看著眼前的人，神色有些恍惚，記憶裡，他一直獨斷專行，好像不會顧忌旁人的生死，就連母親死，他也那般淡漠。

    可是那樣的人什麼時候連走幾步路都要摔倒了？

    她緩緩抬手，撫著林威的兩鬢白髮，“爹……爹……”

    “爹在，爹在。”向來威嚴的林威此時哭得跟個孩子一樣，握著林清芷的不斷的顫抖，

    “你別害怕，爹一定會想法子救你的，太醫呢？太醫怎麼還沒來，快去催催啊！”

    林威朝外頭吼了聲，又趴在榻邊朝林清芷哭著說道:“只好你沒事，你恨爹一輩子都無妨，是爹對不起你，爹不該把你送去梨花鎮，爹沒有保護好你啊……”

    都說人臨死時，會將生前所有事在腦海裏過一邊，而她此刻想起來的竟然全部都是兒時。

    她在爹的懷裏，孃親坐在一旁，笨拙的繡著花兒，那嘰嘰歪歪的繡品誰見了都要啼笑皆非，只有林威，只有她的爹爹會視如珍寶，把她所有的繡品都珍藏起來。

    他說，“清芷，爹爹一定會出人頭地，讓你和你孃親成為京都城最開心幸福的人，誰也不敢小瞧了我的寶貝閨女。”

    彼時，林威不過是個五品官，這京都城最不起眼的人物，他們一家縱使過得清貧，卻也簡單快樂。

    可究竟是何時起，都變了？

    孃親在榻上撒手人寰說的最後一句話卻仍舊是，“清芷，不要怨你爹爹，他負了我，可他無愧你……”

    可是孃親，我沒有聽你的，我怨了他十年。

    “快、快把脈，快救救我女兒。”

    “林大人，林大小姐她、她心脈枯竭、藥石無醫只怕……下官實在無能為力了啊……”

    “你胡說，她才十七，什麼藥石無醫？我不信、不信，庸醫！”

    “小姐……”竹月忍不住捂著唇哭了起來。

    “爹，女兒……還有一個心願，求爹幫我……”林清芷緩緩開口。

    “你說，你想要做什麼？爹都幫你。”林威忙開口。

    ……

    溫府。

    溫韞撐著下顎昏昏欲睡，忽然手腕一滑，腦袋不自覺下咚，便把她驚醒了。

    溫韞轉眸看著窗外，金色的暖陽打在身上讓人感覺到一股暖融融的氣息，可不知為何，她掌心卻有些發涼，心裏某個位置好似怎麼也暖不熱。

    “如春，什麼時辰了。”她開口問了句。

    卻見如春臉色嚴肅的進來，道:“小姐，巳時一刻了，陸宸在外頭有事同小姐說。”

    溫韞心頭微微一顫，莫名開始有些發堵，她穩了穩心神，“讓他進來吧！”

    陸宸進來，朝她垂首，“小姐，林小姐出事了。”

    溫韞眸色微沉，“怎麼了？”

    “林小姐前些日子就有些不太好，但她不肯讓屬下告訴小姐，屬下怕再不說，林小姐就要……”

    “如春，備馬，去林府。”溫韞快步出門，林清芷身子一直不好，這般危及的時候也不是第一次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次溫韞的心裏格外慌亂。

    “溫小姐這急色匆匆的是要去哪兒？”

    剛出了門，便見府門停著一輛馬車，晏忱掀開簾子看向她疑惑問道。

    溫韞來不及同他解釋，只匆匆留下一句，“我晚些再去東宮，還請殿下見諒。”

    晏忱看著消失在眼前的馬車微微蹙起眉頭，身後思淵小心翼翼的開口詢問道:

    “主人？咱們還去東宮嗎？”

    晏忱放下簾子，淡淡道:“回府，就說本王公務繁忙，晚些再去。”

    林家因著林清芷的事兒已經亂成了一片，溫韞剛踏進院子就聽見一陣哭聲，她心底微沉，腳步下意識的加快。

    “清芷……”

    “溫小姐，您來了。”竹月一雙眼睛已經哭腫了，她看了看榻上的人，輕聲道:“您快瞧瞧小姐吧……”

    溫韞未遲疑，快步上前替林清芷把了脈，可心底卻不斷的下沉，她脈象微弱得她幾乎感受不到。

    林清芷舊疾已除，身子早在調理之中，不該如此的。

    “你怎麼這麼傻？”溫韞只覺得心底壓抑的難受，但凡林清芷還有一絲求生的慾望，她都能救她的，可如今，她的心已經死了。

    旁人救不了她。

    聽到溫韞的話，竹月便知她也沒法子了，心裏越發傷心。

    林清芷眼角滴落晶瑩的淚，她望著溫韞張了張唇，似有話要同溫韞說，溫韞俯身湊過去，輕聲道:“清芷，你說什麼？我聽著。”

    “韞兒，我、我對不住你……”

    “沒有。”溫韞搖頭，“你沒有對不住我。”

    “不是這樣的……”林清芷淚如雨下，可她無法開口把那些真相都說出來。

    眼前的人以真心待她，視她如知己，幾次救她性命，可是到頭來自己卻要辜負她。

    韞兒，此生我以命償你，若有來生，能否再與我做姐妹？我定然以真心相待，還你此生情意。

    “清芷。”溫韞握住她的手，她看不透林清芷的目光，那雙悲涼的眸子實在太過複雜，愧疚、遺憾、不捨……

    而如今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握住她的手告訴她，“你可還有什麼想要做的？”

    想要做的麼？

    清芷輕輕扯著唇，逆光處，她好似看見一個清雋的身影正朝他伸手，笑意粲然的朝她喚道:“阿芷，日後我可是要娶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