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誰不行
白景曜一到第一站,就被帶往當地最大的酒樓,關起門來,桌上全是山珍海味,排場不輸京城宴會。
他沉吟片刻,衝當地郡守道:“你應該知道我是來做什麼的吧?”
賄賂監察官員,誅九族!
他們怎麼敢如此明目張膽?
更何況他不是普通的官員,而是皇帝的兒子!是寧王!他們怎麼敢!
“王爺,倒不必拘謹。”郡守笑道,“在這兒只有自己人,絕無外人!”
白景曜臉黑:“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是來查辦貪墨一案的,並非來和你們同流合污!”
見白景曜不吃這一套,郡守收起笑來,也不佯裝恭敬了,直接坐在主位上,用一雙銀質筷子夾起一塊肉:“王爺,您可知道,這是什麼肉?”
白景曜不說話,郡守也不打算等他回答,直接道:“扒熊掌!”
又夾起另一道菜:“燒鹿尾!”
“燕窩!”
“這個,燒牛腩!”
前幾道菜也不過是山珍,名貴了些,可這燒牛腩,則一下子讓白景曜皺起眉頭來。
早在開國之初,朝廷就下令不得私自斬殺耕牛,白景曜相信,桌上的燒牛腩,絕不是什麼病死、老死的牛。
“這些菜,有些人窮極一生都吃不到。可我能讓他們吃到!朝廷能做到嗎?”
“這郡中人,以前各個瘦弱,地耕不動,水挑不動,為什麼?餓的!”
“現在呢?家家戶戶有大白米飯!有精麵!能吃白麪饅頭!”
“有酒有肉,有熱炕!”
“這是朝廷做不到的,是我能做到的。”
白景曜這才明白過來,之所以這一層一層剋扣貪墨能持續這麼久,不全是因為官官相護。
還有官商為伍、官民相護!
貪墨下來的錢物糧食,十之八九分給官商,十之一二分給百姓,百姓不用勞作也有飯吃有錢拿,自然不會檢舉揭發,甚至還會幫著隱瞞。
只要淮水水患這樣的事不發生在自己的頭上,他們就絕不會停止!
郡守惡狠狠地咬了一塊肘子,含糊不清地說:“王爺,您也不用跟我擺什麼王爺架子,如今誰不知道,陛下讓你來做這事,是爲了給泓王鋪路?”
“連陛下都知道這件事不好乾、不好做,就算是陛下想要處理此事,也得耗費不少功夫,卻把這事兒派給了你?”
“你做好了,卻是得罪了更大的官,你做不好,背了罵名罪名。無論如何,太子不會是你,只會是泓王!”
說著,他舉起酒杯來,笑嘻嘻地說:“既然如此,為何不和我們一起?你知道這條線有多少人?光是郡守,就有不下五個,更別提上面兒的。”
“若是我們支援你,還有泓王什麼事兒?”
“你說呢?”
說完,郡守一口乾掉酒杯裡的酒,將酒杯擱在桌上,站起身,拍了拍白景曜的肩膀:“王爺,好好兒想想,不急,不急!”
然後亦步亦趨地走了出去,貼心的將門關了起來。
白景曜往門外一看,有兩個人影站在外面,想必是看守。
他坐了下來,面對滿桌的珍饈美食,他卻直想吐。
民脂民膏,這都是民脂民膏啊!
淮水的百姓沒了家,沒了地,因著洪水妻離子散的,家破人亡的,比比皆是!
可這裏的人,絲毫不以自己所做之事為恥,反以為榮!
他們根本不在乎淮水的百姓,只在乎自己!
官員在乎這滿盤珍饈,商人在乎那金銀財寶,連這裏的百姓,都直盯著官府發下的糧食和銀錢!
白景曜閉上眼睛,心裏有一團怒火,直衝天靈蓋。
若不是他親自來看,恐怕他根本想不到,這些人已經囂張成這個樣子了!
他方纔說,這事兒做得好了,會得罪最大的官,言下之意,這些人能夠如此囂張,在地方卻能探聽到中央的訊息,全然是因為上有更大的官護著。
是誰?
會是誰?
白景曜看著眼前的美味佳餚,只覺得喉頭梗塞,滿眼猩紅。
這般無助的時候,白景曜心中,卻全是那個女人的身影。
她總是似笑非笑,卻笑不達眼底,易怒暴躁,卻從不傷無辜之人,落魄至極,卻不卑不亢,淡然處之。
若她站在這裏,會是什麼情形?
她會暴起,將方纔那郡守殺死?
還是和自己一樣,徒勞地看著眼前的飯菜,心裏惦記著淮水的百姓?
白景曜看向了窗外,一輪皎潔的明月。
頭一次,他想念一個人了。
……
自打小魚在靜嫻公主面前耍了橫後,她的日子更加不好過了。
可除了在她面前當著她的麵作對,她姑且能凶神惡煞地警告一下,否則她也不能怎麼樣。
她沒有白景曜那麼好的腦子,想不出什麼連環計,空有一身武藝,和殺人的技巧。
可這皇宮又不是菜市場,皇帝護她一時,是爲了林將軍,爲了白景曜,也爲了不久之後刺殺北牧國皇子的大計。
如果她犯渾,不知輕重,那皇帝也隨時可以不護著她,讓她被皇宮中的明槍暗箭殺死。
因此小魚小花一主一僕悠閒地在廢宮住著,整日在院子裡鍛鍊身體,時不時打一套拳,動不動露兩手,只為給那些偷窺刺探的人瞧瞧。
短了食少了穿,就拿著寧王妃的名頭去要,總歸後宮裡有人怵小魚這一身本領,不敢明面上多嘴多舌。
算著時間差不多,龍一一提醒道:“差不多就是明日了。北牧國和大夏國已經簽訂了免貢條約,而和親的事情也塵埃落定,擇了九公主。”
儘管和崩壞劇情有些不一樣,但最後還是九公主坐上了花轎。
只不過這一世沒有了含笑郡主的恩怨,白景曜也遠在他地,九公主是活生生的上了車,在眾目睽睽中,歡天喜地的人群中,出了城。
北牧國使者一眾剛走,皇帝就立刻召見了小魚,讓她換了一身衣服,簡單的化了妝,扮成宮女出了宮。
而小花則穿著寧王妃的衣服,做出小魚還在宮中的假象。
小魚按照計劃,跟了北牧國使者團三日,才緩緩走出國境,眼看著就要踏入西琉國境內之時,突然風起雲涌,下起瓢潑大雨來。
雨勢太大,車隊東西太多,無奈,他們只好找了一處能避雨的破廟,紮了營。
小魚雖然腿傷沒有好全,但藉着大雨的聲音,爬上了廟頂,也沒被人發現。
透過破廟的漏頂,小魚往下瞧去。
皇帝說,這次北牧國使團中,有一個人就是北牧國皇子。在這樣的環境中,想必能坐在廟裏的那些人中之一,就是北牧國的皇子了。
至於到底是哪個,皇帝給了描述,可是太模糊,小魚就把認人這事兒,交給了龍一一。
龍一一果然可靠,一眼看出坐在佛像下面的男人,就是北牧國的皇子。
小魚一瞧,卻是愣在原地。
眼前這個人,她見過!
不對,不是她見過,而是林向晚見過。
早在之前,林向晚就在林府見過這個人,而那個時候,已經是林向陽重生歸來,將林府牢牢把握在手的時候!
小魚猛地明白,自己到底有什麼遺漏了!
林向陽!一直都是林向陽!
她想當然的以為,林向陽和上一個位麵的白朵一樣,雖然自己有能力,但大部分劇情都在男主身上。
可這個世界,用龍一一的話來說,是一個女強世界,林向陽的江山,真的是林向陽自己打下來的。
甚至於白景軒最大的氣運,就是上一世對林向陽好,讓林向陽這一世來報恩!
否則,男主在這個世界裏,根本可以沒有!
小魚終於明白了!
崩壞世界裏,皇帝為什麼會聽信北牧國尚勉的話,一再服用毒藥?
因為崩壞世界裏,林向陽和白景軒根本沒有去治理淮水,而是留在了皇帝身邊,成了皇帝最寵信的兒子和兒媳。
北牧國為什麼突然要和親?為什麼在這個關頭,含笑郡主死於非命?
因為上一世,死的是九公主,和白景軒一樣對林向陽很好的九公主!含笑郡主是白景曜的人,林向陽清楚這一點!
白景曜為何手持重兵卻不敵北牧國?
因為在他和北牧國征戰的時候,根本還沒有那些重兵!想來是他回國難以自保之時,發現林將軍留給了林向晚的林家軍,纔有了重兵!
為什麼尚勉身為北牧國人,要毒殺皇帝,卻還和林向陽關係親密,甚至給她長期供藥?
因為他們兩個的目的並不衝突!他們從來都不會是對手,只會是朋友!
雖說白景曜冷清冷性,與生性多疑難哄的皇帝不親,但也不至於到拔劍相向的地步,為何他會弒父篡位?
如果弒父的根本不是白景曜呢?如果白景曜擁兵進城之時,皇帝已經死了呢?
最後,為什麼林向陽不在京中,有些事卻依舊發生了?
因為京中有一個人,是林向陽的人,這個人位置很高,一般人動不了,且身份特殊,能暗中把控一切。
“靜嫻公主……”小魚喃喃。
這就解釋了,為什麼含笑郡主死於非命,且死相悽慘奇怪,卻被一再壓下。
也能解釋,為什麼靜嫻公主眼界高,卻對季黎愛不釋手。
如果沒猜錯的話,季黎就是她的人吧!林向陽只是做了一個順水人情。
小魚盯著下面的皇子,臉色陰沉。
林向陽在這一世,爲了顛覆王朝,爲了報仇雪恨,出賣了國家。
這個皇子根本不是什麼受寵的皇子,可是現在卻成了香餑餑,這路線,和白景軒如出一轍。
看來林向陽的身後,可不止一個男人。
當時林向晚自身難保,府裡來來去去形形色色的人,她也不敢多看多管,如今想來,從那個時候,林向陽就已經開始準備顛覆這王朝了吧!
好有野心的女人!
可小魚不喜歡。
她最討厭別人拿自己當棋子,妄想操縱她的一生。
小魚在暴雨中悄悄退下,離開了破廟。
回到接頭點,已經有幾個男人站在那裏等小魚了。
“王妃。”幾人拱手。這些人都是白景曜的人,當時皇帝說會派人保護,白景曜謝絕了,用了自己的人。
這些人雖然看不上小魚,但忠心耿耿,也不會冒犯。後來見識了小魚的本事後,也心服口服了起來,對她當真恭敬。
“給你們主子傳個話。”小魚冷著臉說,“查靜嫻公主。”
說完,轉身消失在雨中。
……
十日後。
小魚和白景曜的暗衛都回到了京城覆命,皇帝欣喜,將學成歸來的寧王妃放還寧王府。
卻不料這一舉動,紅了有的人的眼。
小魚盯了一眼面前的人,不冷不熱道:“你省省吧,你手裏端的茶燙的你手指頭都紅了,還覺得我會接?”
季黎臉色一陣兒青一陣兒白,只好放下茶杯,把燙紅的手在自己身上擦了擦。
“姐姐,妹妹自知不如姐姐身份高貴,可是妹妹和王爺是真心相愛,還請姐姐成全。”
小魚無語:“你還要我怎麼成全?這婚是皇帝賜的,沒有他老人家的旨意,我們根本不能和離。你已經進來了,也不是通房,還是個妾,多好啊,還要我怎麼成全?”
“可姐姐一日在府中,妹妹和王爺,就一日要承受姐姐的壓力!”季黎哭訴道,“搞得王爺回回興致不高,難得子嗣呀!”
小魚明白她是想拿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來逼退自己,可是她越想越覺得好笑:“我尋思他興致不高,是他不行,你怎麼好說怪我?”
“妹妹,你還是找個行的吧,別耽誤你。”
說完笑起來,半晌沒停。
“誰不行?”一個聲音從門口響起,“莫不是你試過?”
小魚和季黎同時看向門口,只見白景曜站在那兒,揹着光,倒像是謫仙。
白景曜看著小魚,緩緩勾起唇角來,他回回想起她,都會不自覺地微笑,如今,竟也熟練了,不再難看得怕人。
小魚一愣,只覺得白景曜笑起來,比往常更俊朗,險些溺斃在他這和煦的彎唇裡。
然而就在這時,白景曜一個踉蹌,直挺挺倒了下來,一口鮮血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