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只聽噹啷一聲，小魚回頭，就見霍雲城站在她身後，手裏捧著的盤子掉在了地上，桂花糕散落一地。

    小魚慌了神，這具身體因病弱反應太慢，她根本沒注意霍雲城已經回來了，更沒想到自己說的那句話已經被他聽了一耳朵。

    正欲解釋，便見霍雲城跪下來討饒：“大人恕罪，小的手滑，灑了大人的桂花糕……”

    王錦屏不耐煩地打斷他：“你是怎麼做事的？光我瞧見你這副莽撞樣子，就已經兩次了！你若不懂規矩，我便教教你規矩！”

    說著，一偏腦袋，衝身邊自己帶來的小廝道：“洛陽，掌嘴！讓他懂懂規矩！”

    洛陽領命，兩步上前，高舉起右手便要扇下。

    霍雲城低頭閉眼，他何曾懼怕過責罰？就連當初面對流放，他也沒有懼怕過一瞬。

    然而，想象中響亮的巴掌沒有落下來，那股子沁人心脾的馨香叫霍雲城猛地睜開眼。

    就見小魚站在他身前，手抓住洛陽的腕子，似乎是因為抓得太急，手腕扭了，臉色很難看。

    “我的人，就不勞你教育了！”小魚丟開洛陽的手，冷眼瞧向王錦屏，“你應當記得，我最護短，我時家的人，就算再不講規矩，也得由我親自來教！”

    王錦屏傻眼，時晏確實有護犢子這麼個毛病，可她好歹也是時晏的親戚，從小一起長大，好得能穿一條褲子，這世上時晏最信任的就是自己，所以她纔敢如此僭越，教育人家的小廝。

    卻沒想到時晏如此認真，瞧著表情似乎是真惱了。

    王錦屏在心裏暗罵了一句，這小東西真麻煩，偏生自己現在還惹不起，不過沒關係，要不了多久，這小東西就跳不起來了！

    這麼想著，她也是舒心了，連忙拉回洛陽，道歉說：“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平素咱倆親近慣了，我瞧著這小廝不會照顧人，便總憂心他能不能照顧好你。”

    “你也能理解我一番苦心吧？如今你一說，我便想起來了，再不會了。”

    說著一巴掌扇在洛陽後腦勺上，厲聲道：“還不快給他道歉！”

    洛陽屬實委屈，但仍然躬身行禮，衝霍雲城大聲說了一句對不起，這纔算完。

    小魚臉色緩和一些，衝王錦屏點點頭：“我平素毛病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曉得你是忘了，自不會和你計較。”

    王錦屏這才鬆了一口氣，找了個藉口，帶著洛陽去和別人談天去了。

    小魚叫霍雲城起來，自己仍坐在主位上，卻將方纔捉過洛陽的手藏在了袖子裡。

    霍雲城注意到，想起剛纔她的手便不自然地垂著，皺起眉頭。

    那洛陽一瞧便知道是習武之人，剛纔那一巴掌力道不會小，可她竟然直接抓住了洛陽的手，想必是受傷了。

    這女人身子虛，弱不禁風的模樣，藥罐子一樣的，又如何受的住方纔那麼一抓？

    “你的手……”

    小魚打斷他：“聽說你和你祖父學過武？”

    霍雲城一愣，這種事情本不該被知道，可若是眼前這位，想必沒什麼是她不能知道的，於是誠實道：“是，小時候學過。後來被祖母發現了，訓斥了一頓，便不敢再學了。”

    “脫臼過嗎？”

    霍雲城驚道：“你！”

    “噓！”小魚有些惱，太丟人了，這身子也太差了，只不過接了一掌，自己這手腕竟然就脫臼了！更丟人的是，她根本沒力氣自己接回去。

    “別說話！”小魚垂著頭，掩飾自己的尷尬，“會不會？”

    霍雲城想回話，又想起她不讓自己說話，便點了點頭。

    “我們現在回不去，再過半盞茶，她們就要來敬酒了。”小魚沉聲道，“等她們來了，我站起身，你在我身後給我接上，一定要快！聽見了嗎？”

    霍雲城又是點頭。

    他只知道洛陽那一掌力道不小，卻沒想過小魚如此脆弱，竟然直接脫臼了！

    可脫臼的疼痛他也受過，回回疼得他冷汗直冒，小魚卻半點兒沒有表現出來，反而還震懾了王錦屏！

    若不是她問，他都不知道她手腕脫臼了。

    霍雲城一時間看不透小魚，這女人究竟是弱是強？瞧著弱不禁風，身子骨軟得不行，彷彿一碰就要碎了。可偏偏像是琉璃裡面鑄著鐵，皮子碎了骨子不碎。

    果然，不到半盞茶的時間，那群官員便緩緩過來，準備敬酒。酒敬罷，這場重陽宴也差不多可以散了。

    小魚站起身來，將右手背在身後，給霍雲城使了一個眼色。

    霍雲城靠在她身後，深吸一口氣，悄聲道：“忍一忍。”

    話音未落，雙手一個發力，便將她的手腕又接了回去。

    他倆靠的極近，他能瞧見小魚後領上洇出的汗，和她耳根溼潤的碎髮，貼在白皙的肌膚上。

    她一定是疼的，這一點霍雲城很肯定。接回去的疼痛和脫臼的疼痛差不多，更別說他接的急，又不能被人瞧出來，動作沒那麼精細。

    可她分明噙著笑，和那些大臣們談笑風生，推杯換盞，半點瞧不出痛苦的模樣來，就連額前的細汗，也好像是她酒酣體熱罷了。

    她竟是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霍雲城悄悄退在一邊，卻忍不住看著她，看她和旁人說話，看她用剛接好的手和別人捧杯，看她唇角帶笑，眸光卻深不見底。

    細細想來，她也不過比自己大了一歲而已，卻已經是相國。

    這讓霍雲城忍不住想，她究竟吃過什麼苦，才能讓她將這痛楚掩飾得天衣無縫？

    ……

    上了馬車，小魚側臥在軟榻上，揉了揉眉心，在心裏對龍一一說：

    “果然不出我所料，霍家的事沒那麼簡單。”

    她這回來重陽宴，為的就是探聽訊息。她裝作酒醉，不光是爲了給霍雲城機會，也是爲了給那些蠢蠢欲動之人機會。

    反正她不需要親自去聽，她有龍一一這個外掛，足不出戶也能得知一切。

    紀文靈和段碧瑤在人群中的對話倒不是什麼關鍵，關鍵是有人提到了曹永佳。

    這個名字，小魚已經不止一次聽到了，在龍一一給的劇情中，這就是一個炮灰人物，因為被霍雲城的姐姐殺死，成了霍家抄家的導火索。

    可現在，曹永佳這個名字幾次三番出現，讓小魚意識到，曹家和霍家的事，脫不開關係。

    紀文靈說，曹永佳和霍雲城是娃娃親，後來毀約了，將親事轉給了鹿家人，這鹿家人應該就是女主鹿竹家，至於轉給了誰，小魚猜是鹿竹。

    可是這說不通，曹永佳若不想娶霍雲城，也不用“轉親”，這事兒侮辱人得很，曹家好歹也是書香門第，怎麼做的出來？

    更別說，霍家再怎麼說也是武將出身，性子烈著呢，怎麼能同意？

    聽說當時是曹太女太傅帶著曹永佳和霍母私聊的，誰也不知道她們說了什麼，怎麼就定下來這麼個結果了。

    “關於曹永佳，你知道多少？”小魚問霍雲城。

    霍雲城抬眸，看向她：“聽說和我曾有婚約，但最終取消了。”

    “這我知道。”小魚直起身子來，靠在旁邊，打了個哈欠，“還有別的嗎？”

    霍雲城想了想：“說是貌美，有才學，未來前途無量。”

    這話是霍母告訴他的，當時他沒懂什麼意思，現在想想，應當是那陣子在為親事做準備了。

    小魚冷了臉，一把揪過霍雲城的領子，把他拉到自己面前來：“瞪大你的眼睛好好兒看看，我不比她好看？”

    霍雲城驚詫，連忙偏過頭去，耳根燒紅：“我又沒有見過她，怎麼知道？”

    “沒見過？你倆指腹為婚，定的是娃娃親，你能沒見過她？”小魚不信，另一手捏住霍雲城下巴，將他腦袋轉過來，逼他看自己。

    “真沒見過！就算是訂了親，也沒有成親之前見面的道理！”霍雲城急了，道，“這些都是我母親告訴我的。”

    小魚“哦”了一聲，並未放開他：“原來你母親想要你嫁給貌美，有才學，還前途不可限量的。”

    霍雲城沒接話，不知道小魚什麼意思。

    就聽小魚接著說：“我這相貌，怎麼不得排個京城第一？才學，我的才學怕是無人敢質疑。至於前途……相國這個前途，怎麼樣？”

    霍雲城沒懂：“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滿足了你母親的所有要求，而且我還沒有側夫，你覺得我怎麼樣？”

    霍雲城明白小魚什麼意思，臉色通紅，是氣惱異常，眼前這人竟然如此挑逗自己，太無恥！於是脫口而出：“你是沒有側夫，卻有數不勝數的小侍！”

    小魚笑了：“原來你在意這個，難不成你之前便因此吃醋？哦，什麼時候愛上我的？”

    “你說什麼渾話？！”霍雲城瞪她，“我愛上你？你做夢！”

    小魚聞言不爽，直接欺身上去，噙住他的唇瓣，一陣親密，直叫霍雲城驚呆在原地，半晌反應不過來。

    直到二人都喘不過氣，小魚才戀戀不捨地鬆開他，卻捏了捏他的下巴，一字一頓：“你這輩子都得是我的人，你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