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天黑，趙四妹也沒有過來看江元沛。

    江元沛由開始的歡實到最後變得沉默。

    江梨看在眼裏，暗暗替他覺得難過。

    吃晚飯時，江元沛只吃了半碗稀飯就不吃了。

    江和平勸他：“再吃一點，把碗裡的飯吃完。”

    江元沛搖搖頭，摳著手指頭說：“爺爺，我不想吃了。”

    黃玉英出聲說：“不想吃就算了，別勉強他了。”

    江愛業很晚纔回來，那時候家裏人差不多都睡下了。

    江愛業和江愛泰在一起幹活，黃玉英把江愛業叫過去問話。

    “你二哥回去了嗎？”黃玉英問。

    “他知道二嫂回來了，所以晚上沒有回去，他就在地裏睡了，順便還能幫我看著車。”江愛業說。

    “你還叫她嫂子？人家都找好下家了，說不定哪天就另擇高枝了。”黃玉英冷笑著說。

    “媽，你真想我二哥離婚啊。”江愛業說。

    “我想有用嗎？你二哥心裏還有那個女人。反正我是不管了，他要是繼續跟趙四妹在一起，以後我就當沒有這個兒子。”黃玉英說。

    江元沛動彈了幾下，睡在他身邊的江梨感覺到了，小聲說：“元沛哥哥，你沒有睡著嗎？”

    “沒有。”江元沛身體一僵，慢吞吞地把身體轉過來，說：“妹妹，我睡不著。”

    “你是不是在想你媽媽？”江梨往他那邊靠了靠，張開胳膊抱住他說。

    “我媽媽都不來看我，她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歡我？”江元沛的聲音裏帶著哭腔。

    江梨沉默了片刻，說：“也許她是不知道怎麼面對，你再給她一些時間。”

    江元沛吸了吸鼻子說：“可我還是很難過，我媽媽是個自私的人，她從來都只有自己和我外公外婆他們。有錢給他們拿錢，有肉給他們拿肉。家裏天天吃鹹菜喝稀飯，她也要把家裏的東西搬回孃家。我爸爸太累了，他們離婚了，我爸爸就輕鬆了。我恨我媽媽，又想讓她來看我，哪怕什麼都不帶。我就想問一句，她難道就不擔心我嗎？”

    江梨拍拍他的後背，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江元棠憋了半天，忍不住說：“二叔爲了還錢，沒日沒夜地幹活。外面的人都說，他早晚會累死的。”

    “是呀。”江元昊也醒了，還坐起來說話：“二叔都累老了。”

    家庭發生變故後，江愛泰就不愛收拾了，一件衣服能穿半個月不洗，臉上的鬍子隨便長，他也不颳了，一門心思地掙錢，看起來老了好幾歲。

    “昊昊也沒有睡啊？”江梨笑著說。

    “姐姐不睡，我也不睡。”江元昊呆萌可愛地說。

    “還有我，我也沒睡著。”江元棠爭著說。

    “我知道你沒睡著。”江梨笑著說。

    被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打岔，江元沛心裏沒那麼難受了。

    黃玉英和江和平靠近視窗聽了好半天。

    “孩子心事太重了。”江和平說。

    “別說孩子了，就說咱們這些大人，這些日子也不好過。有時候，我都氣得睡不著，白天心口窩就疼得厲害。”黃玉英說。

    江和平嘆了口氣。

    不多時，江和平進了後屋，對一幫小孩子們說：“別嘮了，趕緊睡覺。”

    “睡覺了。”江元棠把江元沛扒拉到一邊，自己擠到了江梨身邊。

    江梨：“元沛哥哥，睡吧。”

    可能是真的累了，江元沛閉上眼睛沒過多久，很快就睡著了。

    趙四妹等了一晚上，江愛泰也沒有回來。

    她既失望又慶幸，不用那麼快面對江愛泰。

    江愛泰不在家，趙四妹顯得特別勤快，把桌子擦得鋥亮。

    看熱鬧的人來了一撥又一撥，就在院外面徘徊。

    趙四妹躲在家裏不出去，把裏裏外外都打掃乾淨了。

    以前，這些活都是江愛泰在幹，她不是貴婦人勝似貴婦人。

    收拾完家裏，趙四妹悄悄摸摸地出門了，她終於想起來自己還有一個兒子。

    “喲，這不是四妹嗎？”趙春花早就盯著江愛泰家的門，親眼看到趙四妹出門，她趕緊開啟院門，揚高了聲音說。

    “啊，我，我昨天剛回來。”趙四妹尷尬地低著頭，順手抿了下頭髮說。

    趙春花點頭，大聲說：“我懂，你是回來跟江愛泰離婚的。你媽纔過來鬧過，讓江愛泰別抓著你不放，耽誤你再找下家。我也聽說了，你家大門快讓媒人給踏平嘍，你不愁找不到接盤的人。不像我家鳳蘭，一輩子只嫁一個人，你可以嫁兩個。三個…”

    她沒說完，趙四妹就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哎，四妹，你別走啊，咱們多嘮嘮。”趙春花在後麵喊道。

    趙四妹一句話都不說，埋著頭往前走。

    趙春花往地上呸了一聲，不屑地說：“什麼東西？還有臉回來！”

    旁邊有人說：“黃老太太要是有你這樣的魅力，早就把趙四妹給清理出去了。”

    “她？那就是個軟蛋！都讓人騎到頭頂上發屎了，她還一聲都不吭！要是我，我拿著扁擔把趙家給砸得稀巴爛！”趙春花牛氣沖沖地說。

    趙四妹到了門口，卻猶豫著起來。

    透過門縫，她能看到在院子裡玩的江梨和趙恆他們。

    地上劃了一道又一道，組成一個又一個的格子。

    他們在玩跳格子，單腿從第一個格子跳到最後一個格子，期間那條腿不能落地，落地就算是輸掉了比賽。

    江梨跳完最後一個格子，哥哥們紛紛鼓起掌來。

    “妹妹跳得好。”江元豐說。

    “妹妹跳起來像天鵝，元棠哥跳起來像鴨子，一搖一擺的。”江元豐哈哈大笑。

    “你纔是鴨子。”江元棠不滿地推了他一把。

    趙恆沒說話，盯著院門口一直看。

    “有人在看我們。”

    “誰呀？”江元棠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到了這個時候，趙四妹不得不進去了。

    趙四妹硬著頭皮推開門，怯聲問：“我，我是來看元沛的。”

    院子裡一下子就靜了。

    之前見到趙四妹，孩子們都會叫她二大娘的。

    而今天，什麼都沒有。

    迎接趙四妹的是一片沉默。

    “去叫奶奶和爺爺。”江梨對江元棠說。

    黃玉英和江和平去看孫秋麗了。

    孫秋麗生病了，孩子沒有人照看。江愛崗又要上班，反正江和平和黃玉英閒著，兩個人就去幫忙照看一下孩子和大人。

    黃玉英剛剛把飯做好，盛了一碗給孫秋麗吃。

    孫秋麗感冒生病了，看著病病懨懨的。

    “謝謝媽。”孫秋麗接過碗，不好意思地說。

    黃玉英摸摸她的頭，笑著說：“傻孩子，跟媽還客氣什麼？你趕緊好起來，媽媽就滿足了。”

    江和平摟抱著孩子，看著黃玉英在廚房裏忙碌。

    江元棠跑過來，告訴他們趙四妹來了。

    “她來幹什麼？”

    黃玉英眉頭一皺，剛剛洗好的碗差點從手裏滑落下去。

    “來看元沛，她現在應該進屋了。”江元棠說。

    黃玉英讓江和平呆在這兒照顧孩子，她跟著江元棠回到家裏。

    趙四妹確實進屋了，還見到了江元沛。

    “沛沛，媽來看你了。”趙四妹說。

    江元沛不冷不熱地說：“我差點都死了，你現在纔來看我。”

    最初的傷心過後，他在一夜之間長大了。

    以前不明白的東西，他慢慢都想明白了。

    他的媽媽本來就是個自私的人，可能正忙著相親找下一家，也可能在忙著討好爸爸，總之想不起來他這個兒子。奶奶安慰他，等媽媽忙完了，就會來看他了。

    趙四妹伸手去摸他的頭：“媽媽在你外婆家，你外婆病了需要人在身邊照顧。有你奶奶和你爸爸照顧你，，不會有事的。”

    “在你心裏，外婆比我重要！”江元沛躲開她的手，表情冷漠無比。

    “生媽媽的氣了？”趙四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我不能生氣嗎？幾個大娘和叔叔都過來看我了，就你沒有出現。你還是我親媽，你到現在纔過來。”江元沛委屈地說。

    趙四妹說：“我這不是來了嗎？”

    “太晚了。”江元沛拍打著炕麵，大聲說。

    “媽媽給你買了好吃的，你看這個叫老鼠屎，小孩兒都喜歡吃。”趙四妹把一包東西塞進江元沛手裏。

    江元沛用力把東西扔了出去：“我不要你的東西！！”

    “別生媽媽的氣，媽媽錯了。”趙四妹彎下腰把東西撿起來，卑微地說。

    江梨和趙恆躲在門外偷看。

    “元沛哥哥哭了。”江梨說。

    她看到江元沛低著頭抹上淚，趙四妹一直在安慰他。

    “媽做了不少錯事，惹你爸爸和奶奶不高興了，這一次跟之前都不一樣，你爸爸特別生氣，他可能要跟媽媽離婚。你想一想，要是我和你爸爸離婚了，你就是沒有家的孩子了，你想變成沒有媽媽的孩子嗎？”趙四妹循循善誘道。

    “你想讓我幹什麼？”江元沛隱隱地感覺到什麼。

    “你幫媽媽說點好話，在你奶奶和你爸爸面前。你爸爸現在都躲著我了…”趙四妹說到一半，發現江元沛的臉很冷，冷得像覆蓋了一層堅決。

    “媽，我不會幫你的，你把我爸爸坑慘了。六叔因為沒有錢，可能結不成婚了。”

    江元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