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1章 左右衛降
“人間四月盡芳菲,山寺桃花始盛開。這句話放在此時的遼東也不為過也。”
王越和方唐鏡、汪芷站在大營的瞭望塔上,興趣昂然,大有詩興大發的味道,奈何一時之間憋不出什麼好詩來,只能感慨地炒舊飯了。
五月末的遼東相比之於中原,此時方纔有了春天氣息。
冰雪消融,山坡上有映山花和杜鵑爭研,野花點點,東風吹來,令人胸懷大敞。
“江山如此多嬌,令無數英雄竟折腰!”方唐鏡極目遠眺,心中感慨。
“好啊,好!咦,怎的不繼續了?”王越睜大雙眼,雖只兩句,其氣魄卻是無與倫比。
“酸溜溜的,有人來了,迎客吧,以後有空再吟詩不遲。”汪芷打斷二人的互相吹捧。
王越舉目看去,果然有百餘人素衣素稿,緩緩而來,都是走路,並沒有乘馬。
而最令人惻目的是,走在最前面的三人是光著上身的。
用千里鏡看過去,便可清晰的看到,這三人不但光著上身,身後還揹着一根刺條。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納哈朗,落後他一個身位的正是術魯,而最後的是一名十五六的半大孩子,乃是左衛之主董山的嫡孫塔世克,董山已死,按例當由塔世克繼承左衛之職。
“負荊衣罪?果然來了。”王越哈哈大笑,這一戰終於圓滿了。
“擂鼓鳴金!迎客。”方唐鏡下令。
頓時整個大營迅速開動,半刻鐘之後,營門緩緩開啟,一列列明軍已整整齊齊地排列成陣立於營門兩側。
方唐鏡等人在親兵的簇擁之下列於營門之前。
一行人緩緩接近營寨。
“明軍鳴金到開門連一刻鐘都沒用到,所有人上下便已整齊列陣,端的是天下強兵,由此便可見一斑,王爺,呆會不論明軍提出什麼無禮要求,咱們唯有忍耐,咬牙答應下來,老鷹保留下翅膀日後才能翱翔萬里啊!”術魯低聲對納哈朗說道。
“我懂的,爲了我女真,區區羞辱又算得了什麼,漢人曾經有一個大英雄,連敵人的翔都嘗過,日後常樣稱霸諸國,我懂的。”納哈朗嘆氣,說是這麼說,可心裏的屈辱卻是止都止不住,心中一酸,眼淺便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王爺,只有保留下火種,日後才能燎原啊,要堅強。想想我們的先祖,要成大事,就要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術魯小聲地勸道。
“我懂的,我懂的!”納哈朗收住淚,看向明軍大營。
在那裏,當先立著三匹高頭大馬,正中那位年輕人顯然就是這支明軍的主帥,大名鼎鼎的西廠廠督汪直,汪直左側的老者應該便是京營提督王越,汪直右側的年輕人是誰?
“據說那年輕人便是大明新科狀元,三元及第的狀元公方唐鏡。”術魯一一介紹,他對明軍的動向來歷頗下了一番功夫的。
“狀元公?”納哈朗很是吃了一驚。
“王爺切不可小看此人,據說此人才是西廠的謀主,此次千里奔襲我建州部,便是此人手筆。”術魯顯然從董山那裏得到了不少情報。
“三元及第又極善運籌帷幄,此乃天祐大明啊!”納哈朗想不出什麼來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只能將之歸之於天了。
“王爺,有此子在,吾等當慎之又慎,務必不要給他發作的口實啊!”術魯提醒。
“我懂的,我懂的,對了,從此時起,你不可再稱我為王爺,稱呼我大明官職吧,指揮使同知。”納哈朗亦提醒術魯,不可叫錯了稱呼。
此時一行人已開來方唐鏡三人百步之距,一行人跪下,匍匐在泥地上,口稱罪人。
納哈朗跪在地上,雙手捧著降表高舉過頭,口稱死罪。
江芷三人相視一笑,打馬向前,來到納哈朗身前三丈處停下。
納哈朗跪行到三人身前獻上降表,親兵接過,交給汪芷。
汪芷開啟細看。
這份降表是術魯和納哈朗等人連夜寫成,他們身邊那些咬文嚼字粗通漢語的文書已經在昨日逃跑不及之下死得精光。
因而這份降表乃是在一塊白布上寫成,沒有墨水,也爲了表達誠意,用的是納哈朗本人的鮮血寫成,名副其實的血書。
“罪臣心悅誠服,立誓為證:願世世代代為大明藩籬,永不敢叛,此心天地可鑑,先祖為證,若違之,人神共誅!天地厭棄!”
汪芷閱畢,高舉降表,高聲道:“女真人,降了!”
“女真降了!”
“大明威武!”
“大明萬歲!”
明軍陣中傳出宏大的歡呼聲,聲浪直衝雲宵!
直等到一盞茶過後,明軍歡呼停了下來之後,汪芷纔對納哈朗淡淡說道:
“起來吧!”
“謝……謝將軍不殺之恩。”納哈朗冷得發抖,說話顫抖,倒也應景。
“不必謝我,要謝就謝吾皇天恩浩蕩吧!”汪芷取出王命牌,高舉過頂。
“吾皇天恩,罪臣感激涕零,不勝惶恐。”
這一次,納哈朗和他身後所有人一起三拜九叩。
禮畢,汪芷三人下馬,扶起納哈朗術魯塔世克三人,帶著一行人進入大營。
進入到大營議事廳之後,汪芷點頭,方唐鏡和王越分別給納哈朗和術魯取下背上的荊條,方唐鏡令親兵取了自己的幾件棉襖給三人穿上,又升起了火盆,才止住了三人的瑟瑟發抖。
此時三人已經渾身烏青,說話格格發抖,再凍下去,搞不好真要出人命的。
眾人落座,汪芷並沒有開口,說話的是方唐鏡,他掃了一眼三人道:
“你左右衛誠心歸附我大明天朝,本是好事,可建州都指揮使仍不見動靜,莫非還想著頑抗不成?”
名義上建州地域是大明於永樂二年設立的一個衛所,一開始是明朝派兵派軍鎮守,後來才漸漸交給當地女真,當地建州衛女真之主便由建州都指揮使阿哈一脈相傳。
而建州左衛則是後來才封的,當時跟隨永樂帝起兵的猛哥帖木兒因功封為建州左使,之後世代繼承。
而董山和凡察(納哈朗之父)就是猛哥帖木兒之後,後來鬧爭端才從左衛中又分右衛,明封兩人為都督同知,這就是建州三衛的由來。
因此嚴格地說起來,後世的滿清努爾哈赤一脈實則是猛哥帖木兒後裔,屬於建州左衛。
因此細究起來,建州衛則是本地女真世代沿繼承,與左右衛關係不大。
建州衛地處赫圖阿拉一帶,左衛則以青龍嶺為界,分掌圖們江至遼東明邊界一帶。
建州衛相對左右衛來說,對大明也還算麵和心不和,並未撕破臉皮。
因此方唐鏡這話說的,實在是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強詞奪理成份。
納哈朗連忙惶恐地道:“羅斡竟敢不明大勢,意圖抗拒天兵,罪臣願為前鋒徵之,將功贖罪。”
方唐鏡沒有說話,看向術魯。
術魯連忙回答道:“羅斡此人首鼠兩端,聞天兵之威,定然肝膽俱裂,不日便會有降表獻上,不足為慮。”
術魯的見解倒是與方唐鏡預料的一樣,羅斡本就與納哈朗董山他們不是一脈,觀望是很正常的事,而且三衛之中,羅斡的兵力也是最少的,最能打的女真左右衛都已經被明軍連根拔起,單單靠他一家,濟得什麼事?
而且明軍這次僅僅派出了三千人就敢得如此輝煌的戰績,羅斡除非想滅族,否則絕不會頑抗下去。
因此方唐鏡判斷,羅斡最多三天之內就會有降書送上。
方唐鏡說這話,實際上是爲了考校一下三人,術魯這話,算是合格了。
方唐鏡這一次,是本著徹底解決愛新覺羅家族來的。
於是方唐鏡微微一笑,問道:
“很好,羅斡歸降也只是時間問題,那麼,你們可想過自己族人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