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上明晃晃“休書”二字刺痛了她的眼，不可思議地抬頭看著照顧自己的洛恆。

    他正端來了熬好了湯藥，用湯勺撥弄著晾涼，聞此，輕聲解釋說：“洛府家產會分給你一份，從此之後，你與那位聞人忠哪怕浪跡天涯，也不必再顧及什麼。”

    “洛恆！”

    許氏一下子急火攻心，捂著胸口差點又暈過去，洛恆一急，俯身檢視她的情況。

    禁不住道：“我怎麼會不知你的心思？許小姐，我們成婚這麼久，你心底永遠都有我到不了的地方，既是如此，又何必強求呢？”

    “我知你的病與我有關，”洛恆每說一句，都覺得自己快要窒息而亡，“心病難醫，只有給你選擇的機會才能好起來，所以你願意跟著他走便走吧，沒了你，我也一樣能活。”

    這話看似絕情，實則句句都是牽掛和囑託，楚從瑆走到門口時，恰好看見這一幕，許堯掛在床邊臉色通紅，咳嗽著說不出話來。

    這幅模樣再受刺激，說不定隨時都能歸西。

    楚從瑆快步走進去，握著她的手腕輸送了些靈力，許堯這才面色好轉，洛恆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剛纔闖了多大的禍，忙低頭檢視，不住對楚從瑆道謝。

    “她病很嚴重，你別……”

    話沒說完，突然噤住了聲，因為許堯床裡面，蹲著一群小鬼，正是在洛府的那些。

    對方察覺到她目光，尷尬地咧嘴笑了笑。

    許堯手中緊緊攥著那封休書，腦袋一歪又睡了過去。

    洛恆在一旁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不斷詢問楚從瑆，“她情況如何？”

    “不算嚴重。”

    楚從瑆如實回答道：“但你也別刺激她，今日休書已經給了，選擇權就在許堯手上，不論她是跟著聞人忠走，還是會去找你，洛老爺，都千萬不能再言語激將她了。”

    “是，是！”洛恆忙不迭應下，爲了不影響她休息，退了下去。

    容鬱與他擦肩而過時，目光在洛恆身上停滯許久，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也覺得這男人好到不可思議。”

    楚從瑆隨口揶揄一句，而後犀利的目光落在那些小鬼身上，惡狠狠道：“你們不怕魂飛魄散嗎！”

    這句威脅果然起效，小鬼們稀稀拉拉跪了一地，惶恐道：“仙師饒命！我們也是身上擔負遺言，如今皇帝跟阿九都已經見過麵了，但不知為何，就是走不了。”

    容鬱沉吟道：“他們是聞人語的手下，聞人語究竟想得到個什麼結果呢？”

    小鬼們的腦袋搖的跟波浪鼓似的，可惜容鬱看不見，他道：“順其自然罷了。”

    說著，給許堯把了脈，果然氣息微弱，再不用些藥續命，眼見便快要不行了。

    而另一邊，楚從瑆走後，樂初霽便翻身坐起，取了兩樣東西出來道：“這個是我狐族的寶貝，服用之後有續命功效，那樣，則是一道能入水的避水珠。”

    “哦？”

    烏爾瑪爾大為詫異，“你想做什麼？”

    “我知道許氏對楚從瑆說過，她體內的蠱蟲有辦法引出來。”

    “許氏是那位洛夫人？”

    枳樂原原本本將她不在的這些日子裏，所發生的事情敘述了一遍，並補充道：“許堯從前好像是巫和一族的後人，得知蠱蟲破解之法不足為奇。”

    “哦，”烏爾瑪爾道：“那有空，我還是去看看她吧。”

    暮落族精心鑽研蠱術，卻不準族人擅自使用，所以她在這方面還都有虧缺，若能找到志同道合之人一塊鑽研，也算是美事一樁。

    樂初霽道：“我用這些換取你幫忙。”

    他掏出來的的確是好東西，但烏爾瑪爾還是婉言拒絕了，嚴肅說道：“用不著，我跟楚仙師是好朋友，就算你不給報酬，我也會全力以赴醫治的。”

    “我並不是把這當成醫藥費。”樂初霽深吸一口氣，目光隱隱泛紅，道：“封口費，這件事情不能告訴她。”

    “為何？”

    枳樂，烏爾瑪爾師徒二人都大為不解，樂初霽盯著自己的爪子，只覺得無比醜陋，甕聲甕氣道：“她要是知道了，定會不肯，況且我們啊，從一見面就錯過了，如今我再糾纏，顯得很沒有男子氣概。”

    說再多都是藉口，樂初霽仍然會想在很久之前她穿著嫁衣初見，明明是那麼好的機會，自己卻隨手推了個“小廝”上去扮作自己模樣，意圖羞辱她。

    至於後來得知那日拜天地的“小廝”就是容鬱，這些都是後話了，他所期盼的，終究得不到罷了。

    烏爾瑪爾還在猶豫著要不要答應，枳樂已經拿過面前的避水珠，喃喃道：“楚哥哥倒是想要這件東西很久了，師父，不如我們就答應下來吧，這件事情一能叫樂初霽延長壽命，二來，還可以幫楚從瑆，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呢？”

    烏爾瑪爾眉頭緊鎖，許久沒有應聲。

    許堯大病初癒的那天早上是個大晴天，外面陽光燦烈，她披著一件斗篷出去，看見洛府管家留在自己身旁照顧，早就不見洛恆身影，一時間內心複雜，默不作聲。

    一路散步到了那棵千年銀杏樹下，往事仍舊曆歷在目，她恍惚間，又看見了聞人忠

    “當年我苟且活了下去，但覬覦王位的人太多，最終被陸氏刺殺得手，生前我拼命安排好一切，保證不管這江山王朝是誰坐主，都不會再有被滅門的慘案，好在陸氏還算知足，沒有苛苦百姓……”

    聞人忠解釋著，忽然伸展開雙臂，笑著道：“我比你晚死十多年，害怕來生見不到，於是就在這裏等著，現在不知道等多久了，阿九，過來。”

    一直隱忍著的淚水頃刻間分崩離析，奪眶而出，擁住了他。

    聞人忠聽到背後有鬼君淡淡提醒道：“這是最後時限了。”

    “我知道。”

    他在心底回答道。

    許堯與他相隔幾十年，再次相擁，但散開之後，心底卻被無數複雜瑣碎的聲音填滿。

    “送送我吧。”

    聞人忠溫柔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