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家醜(合章)
莫要聲張,到底是在不想誰知道?
溫書成目光掃了圈公堂,並沒有找到目標,因為不符合心中所想。
忽然,他在看向身邊的侄兒時,眸光陡然一凝。
不過溫書成並沒有停留多久,只是一瞬,在別人看來,就像在看其他人一樣。
溫昭也沒多想,他更好奇陳朝在字條上寫了什麼,能讓二叔如此驚訝。
“寫了什麼東西,還擔心見人不成?”
心裏跟貓抓一樣癢癢,溫昭直接出聲諷刺。
陳朝笑笑,並不在意。
溫書成微微抬手製止溫昭,掃了陳朝一眼,又看向陳府尹:“府尹大人,今日天色已不早,不妨明日再審?”
聞言,陳府尹頓時就明白陳朝的東西起了作用,臉上露出笑容:“溫世伯說的在理,那就明日再審。”
直到公堂衙役散去,溫昭還一臉沒反應過來的樣子。
快走出公堂,終究是沒忍住:“二叔,此事已然快見分曉,為何要明日再審,依侄兒來說,應當乘勝追擊,定能將此案在今日了結。”
“你今日行事頗多乖張,與你往日作風不符。”
溫書成落後一步站定,目光淡淡看著溫昭:“陳府尹畢竟是京兆府尹,執掌京中諸事,我溫家雖有底蘊,但不是拿來與人爭鋒一斗高下。”
聞言,溫昭心裏一驚,不知二叔這話是什麼意思,沒敢還口。
“行了,你先回去,我要去找陳府尹詳細瞭解此案,好為明日重申做準備。”
溫昭心裏驚疑不定,但不敢多問,只是遲疑道:“弟妹還在停屍間,二叔你看?”
“誰?”
“二弟的大房。”溫昭說完,偷偷看了下二叔的神情,繼續道:“她還在停屍間陪二弟的屍首不肯離去,要不要我去叫人。”
溫書成微微皺眉:“終究是夫妻一場,便不要去打擾她了,等下我會過去叫她。”
看來二叔也不知道溫曲氏在幹什麼...溫昭壓住心中的疑慮,默默點了點頭,又看了眼公堂,這才轉身離開。
跟來的溫家家屬,除了溫書成外,也都跟在後麵離開府衙。
京兆府,後堂。
不久後,溫書成從外面進來。
陳府尹對門前的小廝無聲揮了揮手,小廝便識趣的退出屋子,並關上房門。
“溫善沒死,你確定?”
察覺到身後這一幕,溫書成只是看了眼,並未在意,而是直接向陳朝發問。
“溫曲氏正在嘗試喚醒溫善,成功與否尚不確定。”
陳朝在旁解釋了一句。
陳府尹接過話頭:“溫世伯,此事晚輩可以作證,溫善確實尚未死亡,但其狀態並不容樂觀,陳朝想了一個辦法,或許不久之後就能見分曉。”
屋子裏還有宋府丞,此刻同樣點頭附和。
他們都親眼見過溫善的情況。
對於陳朝這個初次謀面的陌生人,溫書成尚有疑心,但陳連山貴為一京府尹,斷然不可能糊弄他。
想到這裏,溫書成便在陳府尹邀請下坐下,而後抬頭看向陳朝:“這就是你們單獨留下溫善大房的原因?她有什麼特殊?”
“因為他們是青梅竹馬,感情這東西,有時候是可以無視界限的。”陳朝笑了笑。
溫書成微微揚起頭,似有所悟,隨後說道:“你懷疑溫善之事,是溫家的原因?”
“在下可沒有這麼說過。”
陳朝拱了下手,一臉坦然道。
溫書成嗤笑道:“難道你剛纔寫給老夫的那兩句話,不是在暗示什麼?”
“你也莫要與老夫打啞謎,此案如果不能了結,你就是罪魁禍首,溫家的人不允許死的不明不白,如果此案能破,待抓住真兇,老夫還能念你一個人情。”
聽到溫書成這話,陳朝臉色有點難看,沉聲道:“剛纔公堂上,在下已經解釋的很清楚,溫善就算真的死了,也與我無瓜葛。”
“溫家只在乎結果。”溫書成看了他一眼,轉頭對陳府尹道:“老朽想見見溫善。”
“那是自然,溫世伯這邊請。”
陳府尹連忙起身邀請,路過陳朝身邊時,對他使了個眼神:“以大局為重。”
然後帶著溫書成從另一扇門離開。
陳朝站在原地,望著溫書成離去的方向,臉色陰晴不定。
“溫書成此人,算是溫家能說得上話的人物,他早年曾在錦繡學宮任教,連那位溫家家主也要禮讓三分,如果你能幫上忙,就儘量莫要推辭,若是能獲得溫書成的青睞,你在京城也算多一朋友不是。”
宋府丞走過來,拍了拍陳朝肩膀,語重心長道。
剛纔的對話中,不難看出溫書成是想聽聽陳朝對此案的分析,在得知溫善可能還活著的事情之後,這位溫家老二更關注兇手。
陳朝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多謝府丞大人教誨。”
之前不清楚,後來有一次聽同僚談論,才知道宋府丞和永安縣的宋縣令是一家,也是宋漪薇的堂叔。
宋府丞點了點頭,看出陳朝發自真心也就沒再多說。
他只是看陳朝不錯,不想這麼好的人才因為一點沒必要的事毀掉未來。
其實陳朝並不像捲入此事。
因為這案子中,自己最大的麻煩就是如何證明自己清白,現在做到了,但碰上溫書成這樣不講道理的。
重新收拾好心情,陳朝也跟了上去。
停屍間內,溫曲氏見有人來,只是回頭看了眼,眼眶紅紅的,顯然剛纔哭過一場。
相繼對陳府尹和溫書成施禮後,就又回到溫善身邊守候。
很明顯,溫曲氏在嚴格按照陳朝的方法去做。
姜厚澤就守在房門外,見到陳朝從遠處走來,回頭看了下,連忙迎上去低聲問道:“怎麼回事,溫書成怎麼過來了,不是說現在這事要保密麼?”
“事情有變,現在只能走步看步了。”陳朝聳了聳肩,說道:“這老東西有點不講道理,我證明自己的清白,他還不滿意,難伺候。”
聞言,姜厚澤後悔剛纔沒去看戲,但見陳朝的表情也知道不是什麼好事,嘿嘿笑道:“溫家畢竟是個老牌家族,有一兩個老頑固很正常,別往心裏去,反正你已經證明自己的清白,還怕什麼。”
看了姜厚澤一眼,陳朝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老子心裏苦啊。
“那藥水給溫善喝下了麼?”陳朝只好轉移話題。
姜厚澤點頭道:“喝了,你還別說,之前我還不信溫善沒死,剛纔他娘子喂他喝藥,那喝的可歡實了,根本沒費力氣,死人可喝不下去。”
點了點頭,對此,陳朝早有預料。
和姜厚澤進到停屍間,陳府尹遠遠招手:“陳朝,快過來。”
走到陳府尹身邊,他就直接問道:“你看看,現在這樣子溫善還有沒有什麼問題?”
我特麼一個法醫也不懂精神領域的知識啊....陳朝耐住性子,湊近仔細觀察溫善一圈,並在一些地方按壓,有些意外。
“目前來看,效果還不錯。”
之前的溫善,身體冰涼,肌膚呈現不正常的白色,現在多少有了些紅潤。
陳朝和姜厚澤對視一眼,兩人都明白這是那碗“藥水”起了作用。
而後,就把這些和陳府尹說了下。
陳府尹雖然有所懷疑,但見溫善情況好轉,也就沒多想。
倒是溫書成意味深長看向陳朝:“如果老夫沒猜錯,這是你準備用來對付溫家的後手?”
可想而知,就算沒有所謂的生產批號,若是能讓溫善醒來,同樣可以證明陳朝的清白。
至少,可以說明陳朝的三杯倒沒有問題。
“老先生見笑了。”陳朝隨意拱拱手。
溫書成淡笑道:“你確實有點手段。”
他心裏甚至有點驚訝,若非自己逼迫太緊,恐怕最後也會被這一回馬槍打得措手不及。
甚至可能顏面掃地。
“溫善大概什麼時候能醒?”
聞言,陳朝沒看溫書成,而是看向一邊的溫曲氏:“大夫人,溫善可有什麼變化?”
“之前還沒有,不過幾位進來的時候,我好像聽到了夫君的心跳。”
溫曲氏遲疑著說道。
雖說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但她已經明白此事和麪前這個年輕人無關,自然對陳朝的仇恨就消失了。
而且,眼下溫善昏迷不醒,能救他的人,似乎也只有眼前這個年輕人。
所以此刻聲音也變得客氣起來。
雖然好奇這件事的為什麼發生,但溫曲氏不想問,只想要夫君能活下來就行。
幾人聞言都有些詫異。
陳朝直接貼到溫善胸口仔細傾聽,果然間隔十多秒就有一聲微弱的心跳傳出。
見到陳朝的臉色,大家也就明白這是真的。
溫書成還好,但陳府尹宋府丞姜厚澤幾人,卻是親眼見過仵作的驗屍報告,上面寫明溫善當時已經失去心跳。
此刻不得不說是個奇蹟。
“情況確實在好轉。”
陳朝心裏其實也有點驚訝,因為他印證了一件事,自己的血經過天心盤改變後,確實具備一定的特殊效果。
溫善之前的身體狀況,他很清楚,單靠溫曲氏的情感呼喚,或許能喚醒溫善的意識,但這不足以改變溫善已經惡化的身體。
之前只是推測,現在則是證實,陳朝心裏多少有點不可思議。
但他很快就收斂好情緒,對溫曲氏說道:“繼續按我說的做,溫善這情況或需要不了太久就能甦醒。”
聞言,溫曲氏精神一振,連連點頭。
之後又觀察一會,但有人在,溫曲氏有些扭捏,陳朝便提議將溫善從停屍間轉移到其他房間,並且讓溫曲氏暫時留在衙門。
至於溫家那裏,自然不需要他們來操心,溫書成已經點頭說明這事他會解決。
這邊有了決定,陳府尹就立刻讓值班的衙役行動起來,將後院一間空房收拾出來,幫忙把溫善抬過去,安置妥當。
另一邊,陳府尹則留下陳朝,暫時沒放他走。
不久後吩咐完一切事務的溫書成走進來,剛纔跟他來的溫家奴僕,已經帶著他的話回去。
看到這裏,陳朝也就明白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看你的樣子,似乎是在懷疑溫昭。”
坐下後,溫書成直接開門見山,然後認真看著陳朝:“老夫別無所求,若真是家族內出了內奸,自當是清理門戶,絕不留情。”
他頓了頓:“但在此之前,我需要一個切實的證據,以及理由,老夫知你在京城曾破過幾次大案,月前花燈節的混亂,聽說也是你的幫助,方纔能讓事情平息,能力不錯,那麼此事對你來說,應該也不難。”
見陳朝沉默,溫書成繼續道:“放心,你只管說,只要與案子有關,但說無妨,老夫只關心能否抓住真兇。”
聞言,陳朝這才抿了下嘴:“溫家可是與王黨有關係?”
既然對方都這麼說了,陳朝思前想後,覺得這或許也是一個接觸王黨的機會,至於能不能趁機拔掉對方几顆老虎牙,且行且看。
溫書成微微眯起眼:“你懷疑這事和王黨那些人有關?”
“不知溫老先生可曾聽過前段時間周康和竇裕被貶一事?”陳朝反問道。
溫書成點點頭:“此事鬧得不小,老夫有所耳聞。”
“這兩人落得如今之下場,多少都和在下有些關係。”
“老夫也聽說了。”
聞言,陳朝就有點驚訝了,但轉念一想又釋然,憑溫家的背景,知道這些事並不奇怪。
“其實這些都非我本意。”陳朝聳了聳肩,道:“當然現在說這些也沒用,如今王黨已然執意認為是我擋了他們的路,想把我抹除,與武安侯的糾紛,就有對方在其中操作。”
溫書成若有所思。
“所以,這次對方拿溫善下手,從而嫁禍於我,不排除有王黨的影子。”
陳朝想了下:“我的猜測很簡單,但這些猜測或許會涉及溫家的機密。”
聞言,溫書成擺擺手:“但說無妨。”
“好吧。”
人家都不在意,陳朝自然也不在乎,繼續道:“我確實懷疑溫昭,之所以會懷疑他,理由很簡單。”
陳朝伸出一根手:“第一,我自問和溫家以前從無瓜葛,說句不好聽的,要不是因為這件事情,我可能都不知道溫家是誰,當然這也和在下才來京都沒多久有關係。
回到正題,第二,在下和溫善之間,更是素未謀面,並且剛纔在公堂上也證明了此事與三杯倒無關,但事情他就發生了。”
“在以上所說的幾點中,還是發生這種事,在下能想到的,只有陷害,那麼再回到最初的問題,既然我和溫家從無仇怨,為什麼溫善這件事要故意和我掛上關係?王黨,我在京都得罪的人,要屬王黨勢力最龐大。”
陳朝頓了下:“我想要是一般的小人物,也不可能與溫家搭上關係。”
溫書成微微點頭:“確實如此,你繼續。”
“不知幾位還記得不,剛纔公堂上,我明明已經用行動證明了我的清白,但溫昭依舊認為這些與我有關,並且在最初來到衙門時,對方便一口咬定是我害死溫善,他憑什麼這麼肯定?”
最後一句話是問的所有人。
陳府尹想了下:“因為溫昭從一開始就想好,要拿你做替罪羊,所以才故意在百花樓,在溫善喝完三杯倒之後,將其殺害?”
說到後面還看了眼溫書成。
溫書成淡然道:“既是討論案情,自然暢所欲言。”
陳府尹笑笑,心裏也鬆了口氣。
陳朝點頭道:“沒錯,府尹大人說的,和我想的一樣,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溫昭為什麼會有那番作態。”
“其實就算沒有這些,我也會懷疑溫昭。”
陳朝沒有賣關子,繼續道:“只要想想整件案子的最大受益人是誰,就行了,毫無疑問,溫善一死,溫昭就是最大的受益人。”
沒在乎臉色逐漸沉下去的溫書成,陳朝說道:“身為大哥,不能繼承家主之位,被自己的二弟反超,踩在腳下,會有這種心思並不奇怪。”
“所以,結合這兩件事,我的推測就是,溫昭與王黨某些官員認識,並且早就想奪位,王黨又因與我有仇,趁此機會設了個局,成功了,就是一箭雙鵰。”
說到這裏,陳朝看了下溫書成:“從溫老先生進門時候的態度,顯然是並沒有懷疑這些,畢竟一個剛面世不久的酒水,發生問題很正常,只是會認為溫善不巧成了那個倒黴蛋而已。”
溫書成臉色很難看,對此不置可否,只是深深看了陳朝一眼:“老夫與家主可以保證,絕對不曾與王黨有所牽扯,但偌大的家族也非老夫與家主一人能看得過來。”
話說到這裏,其實已經很明瞭了。
陳朝笑了笑,“溫老先生這話沒錯,管理一個大家族確實不是那麼容易,在下管理一個個小小的酒坊,就已經心力交瘁。”
聞言,溫書成臉色一黑,你怎麼好意思拿你的酒坊和溫家來比?
“但這些都只是你的猜測,沒有證據不是嗎。”
沒有深思陳朝話是不是諷刺,溫書成轉移話題,說道:“即使你這些推論都對,但又能如何證明就是溫昭和王黨勾結,設下這個局?”
陳府尹和宋府丞也是暗自點頭。
光有推測可沒用,得有證據才行。
陳朝想了下:“其實這問題也不難。”
見眾人忽然看向自己,陳朝乾咳一聲:“溫善的三房,那位呂媛媛呂夫人,溫老先生不妨從她身上開始調查,或許會有所收穫。”
“溫呂氏?”溫書成愣了下,很詫異陳朝為什麼這麼說。
其他幾人腦袋也沒有轉過來,莫名其妙。
陳朝看了溫書成一眼,謙笑道:“總得有個突破口不是,我個人覺得這個呂夫人就是個突破口,溫老先生調查時,莫要打草驚蛇,嗯,可以先派人暗中盯梢,看看他與什麼人接觸,現在溫善已經死了,要想活下去,總得有個依靠是不是。”
話說到這份上,溫書成要是還不明白,那就是真白活了幾十年,臉色霎時鐵青:“你是說她和溫昭.....”
陳朝連忙說道:“這可是老先生你自己說的。”
陳府尹和宋府丞對視一眼,暗自心驚不已。同時還感覺不恥。
他們終於明白陳朝剛纔為什麼會說,此事可能會涉及溫家的機密,這哪裏是機密,這簡直就是天大的醜事!
如果事情是真的話。
溫書成坐不住了,猛地起身,緊盯陳朝:“老夫希望你沒有猜錯!”
然後不再滯留,身為溫家主事人之一,這種醜聞光是說說就已經讓他險些暴怒,同時感到丟臉。
若是坐實,恐怕他們這個書香門第的溫家,禮制重修者的後人,估計要遭無數人恥笑。
陳朝面不改色心不跳,目送溫書成離去,心想這下溫家要有好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