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撈屍體的地方距離順河坊不遠，一行人趕到這裏時，岸邊圍了一群看熱鬧的路人。

    氣氛嘈雜。

    現場有京兆府的衙役，金吾衛官兵，跟穿著玄師制服的玄清司等人。

    金吾衛的人在維持現場秩序，府衙的捕快們正帶著仵作檢查屍體，那些玄師抱著佩刀在邊上看著，沒有插手其中。

    論起這方面經驗，玄清司跟金吾衛其實都不如捕快熟悉。

    其次，這種一下子涉及數十條人命的重案，在沒有具體命令下來前，玄師這邊誰都不敢隨意插手。

    一旦牽扯其中，案子破了還好，沒破，是要擔責任的。

    如果發生在自己的管轄區內就罷了，秦淮河這邊卻恰好屬於交界處，聞訊趕來的玄師有兩三組，但此刻都在觀望。

    看到姜捕頭帶著幾名玄師過來，這些人也就掃了眼便移開視線。

    姜捕頭去了仵作那邊，趙開景幾人順勢止步。

    “先看看。”

    似乎是怕陳朝不明白，朱遠光又在旁邊低聲解釋幾句。

    其實就是跟過來看看，是否插手還另說，陳朝點了點頭，目光打量那些屍體。

    岸邊一字排開的屍體都蓋著白布，看不出什麼。

    剛好這時候有一具男屍在幾名衙役合力下抬上岸。

    軀體已經在水裏泡得浮腫發白，手臂、脖頸裸露的肌膚有許多傷口，有的類似指甲抓傷跟咬傷，爛了半張臉，耳朵也缺失一塊。

    陳朝目光落在男屍手指上，依稀能看到裡面的指骨，應該是被魚吃了，至於死因暫時不明。

    “比我們那邊還嚴重啊，京兆府有的忙了。”朱遠光嘖嘖道。

    杜勇臉色有點不自然，“馬上年底了，發生這種事真晦氣。”

    “我看你是怕了吧。”

    “閉嘴，誰怕了。”

    “嘁。”

    ......

    姜厚澤之前說屍體還沒有全部打撈上來，這會兒岸邊橫放蓋著白布的屍體，已經不止十三具了。

    大冷天下水不是件容易的事，經過一炷香功夫，才終於把所有屍體抬上岸。

    十八具屍體！

    外圍人群洶涌，一片譁然。

    若非金吾衛官兵苦苦維持秩序，肯定會造成不小混亂。

    已經有恐慌情緒蔓延，不論在哪裏，一下子死了這麼多人，註定備受矚目。

    姜厚澤那邊眉頭緊鎖，正跟仵作交流。

    等待的功夫，也有一些人找到陳朝幾人，來的是負責仝全那邊驗屍的仵作，跟幾名京兆府衙役。

    發生命案肯定是要通知京兆府那邊，這是必要流程。

    仵作帶來了驗屍結論，跟陳朝之前所說無二，甚至還不如陳朝來的詳細。

    衙役那邊則是帶來街坊問話的結果。

    關於仝全的資訊跟那個夥計張賈說的差不多；人是個老實人，平時待人和氣；妻子仝楊氏人際關係更簡單，孃家只有個老父親，自身算不上漂亮，嫁給仝全後一直很安分。

    而仝楊氏的老父親，就是仝全家中那個老人。

    幾年前淋了場雨，發高燒燒壞了腦子，衣食住行都需要人照顧，偶爾還會跑丟，後來就被仝全接過來關在家裏，自己養著。

    用現代化來說，這是典型的老年痴呆。

    “仝全這案子仇殺情殺財殺都可以排除了。”

    朱遠光摸著佩刀，目光卻落在陳朝身上。

    “別看我，我也不知道。”

    之前推測仝全是兇手，懷疑性質可能跟情殺有關，這是符合邏輯，也是最有可能的一種情況。

    然而現在結果跟推論有出入，陳朝也有點奇怪。

    趙開景蹙眉：“既然不是情殺，仝全為什麼要殺自己全家？”

    “總不能是激情殺人吧.....”

    聽到陳朝小聲嘀咕，杜勇眨了眨眼睛：“什麼？”

    “沒什麼。”

    搖了搖頭，陳朝轉身看幾名衙役：“你們確定問清楚了，沒有遺漏？”

    “小的確定，仝全一家跟街坊關係不錯，打聽到的訊息都差不多。”

    趙開景眯了眯眼睛，看著陳朝：“你之前的推測可能是真的。”

    其他幾人也都跟著點頭。

    黃騰皺著眉：“仝全既然能贍養自己岳父，說明人品是不錯的，現在仝楊氏又沒有紅杏出牆，他有什麼理由非得殺全家，最後還自殺？”

    幾人面面相覷。

    想了想，陳朝對衙役問道：“仝全是個屠夫，家裏以前養豬，現在又不養了，有人知道這件事嗎。”

    “小的也問過了，大概兩旬前仝全就把家裏的豬全殺了，聽說是得了一種怪病，每天夜裏發狂亂叫，吵得街坊鄰居上門抱怨。

    之後重新圈養了一批豬崽，類似情形依舊發生，又找不到原因，仝全就不養了，都是從另一個屠夫那裏進貨，事情這纔過去。”

    消化這段資訊，陳朝又道：“給仝全進貨的屠夫是誰知道嗎。”

    “知道，就是民安坊那邊的劉屠夫。”

    旁邊趙開景聽了神色一動，斟酌道：“你找這個屠夫，是懷疑他？”

    “暫時還不知道。”

    對此陳朝沒有下結論：“兇手是仝全應該沒錯，但殺人總要有動機，排除其他可能的情況下，問題可能在仝全這人身上，反正現在也沒有線索，姑且一試吧。”

    “行，我們一起過去。”

    如果這案子能破，自然是皆大歡喜。

    “這邊不管了麼？”揚了揚下巴，陳朝示意不遠處的情形。

    朱遠光擠眉弄眼一笑：“先把咱們手上的案子解決了再說，反正這邊有京兆府處理。”

    當然臨走前還是跟姜厚澤打了個招呼，並帶走幾名捕快。

    不管是仝全那邊還是秦淮河這裏的命案，實際上府衙纔是主要負責人，只是發生在他們轄區內，從幫協助查案，不能一點也不管。

    越過人群，沒走多遠，迎面遇到一隊玄師。

    為首的是一名紅衣女子，身姿高挑，五官秀麗，沒戴官帽，而是扎著一頭高馬尾，顯得青春活潑，眼睛澄澈有神。

    正是宋漪薇，她手裏甩著小馬鞭，一眼就看到五人，停下來挑了下眉，聲音清越：“陳朝.....怎麼，你們要走了？”

    加入玄清司後，雖說大家都在一個衙門工作，但平日裏還是很少碰面。

    上次因為那名工部主事發生衝突，算是為數不多的一次見面。

    朱遠光幾人知道面前女子跟陳朝認識，相互看了眼，也跟著站住。

    趙開景拱手笑道：“宋師妹別來無恙，這邊情況也看過了，跟我們關係不大，手裏還有案子，現在要趕過去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