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約就是才下賊船，又入虎口吧？漓若賠著傻笑，心裏卻是一陣忐忑。

    “別動。”冰蛇命令道，說著眼睛一閉，身形瞬間暴漲數丈，尖尖的腦袋已經觸到了山洞頂上那個看不見的封印，凝碧珠重新落回了他的眼睛裏——自它的眼睛裏突然疾射出一道明亮的光線，彷彿有實體一樣，“奪”地一聲扎進了山體裡！

    漓若還沒站定，便被那一下巨大的爆裂給震得跌倒在地，正面朝下，吃了滿地的塵土雜草，她潔白的長裙早已是破爛不堪，灰一塊青一塊的，現在卻連臉都髒得一塌糊塗。

    她卻顧不上管，只努力地抬起頭看向頭頂，冰蛇懸浮在空中，尾巴劇烈地擺動著，它的腦袋頂著洞頂，嘴唇迅速地翕動著，吐出大段大段的漓若聽不懂的音節，每說一個字，那光線就亮上一分，扎入山體就深入一分，山體已經隱隱震動，那道封印在這樣猛烈的攻擊下現出原形來，卻是一滴巨大的水滴形晶石，青色的，透明的，折射著冰蛇的光線。

    奇異的香氣頃刻間破閘而出，在寬大深長的山洞裏蔓延開來。

    “凝香淚！”冰蛇不意這裏居然還有一塊凝香淚，頓時喜出望外，忙收了光線，生怕將它給弄碎了。

    兩塊凝香淚，一塊主管入口，一塊主管出口，只是出口這一塊卻比入口那塊蘊含的能量要強烈上許多——共工大神如此安排，分明就是佈置了一個有進無出、有死無生之局！

    漓若扶著山壁勉強站立，情不自禁地再度看向身後那塊石碑，她分明覺得，那塊石碑上的字還蘊含了更多的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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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採樓以為息華也是必死之局，他一向對自己的膽大包天和心思縝密十分自信，所以才放心地閉上了眼睛。

    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在他的意識逐漸陷入模糊的時候，他的印海突然傳來一陣暖意，好似嚴寒冰原上的一絲春風，強行催開了第一朵春花，將他生生地從死亡邊境拉了回來。

    “咳咳咳……”猝不及防間，他嗆了一口冷風，五臟六腑頓時傳來一陣鑽心般的絞痛，他好半天才緩過勁來，艱難地睜開眼睛看是誰——還能有誰，自然是息華。

    輪迴柱停留在他的身後，蓄勢待發、卻一直沒有再下一步的行動，它的身上有一道很明顯的傷痕，鮮血沿著那道裂口緩緩流下來，血是暗紅色的、凝滯的。

    它的眼中閃動著危險而興奮的光，這麼多年……這麼多年才碰到一個讓他真正想要去戰勝的對手！

    就在剛纔，息華在被輪迴柱擊中的那一瞬間，發動風法加速，藉着被擊中那一刻的力，在空中旋轉了一週，手中霜天刃毫不猶豫地抽出，先於主人襲向輪迴柱，其勢之迅猛，居然直接突破了輪迴柱的界，在他身上劃了一道。

    而後息華迅速地跟上，趁著輪迴柱被劃傷遲滯的那一瞬，飛撲向採樓。他落在桃花花瓣中，身子一彎，一個膝蓋用力地壓在了採樓的胸口，同時將自己的靈力從他的印海之中寸寸打了進去。

    息華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裏去，顯然剛纔被輪迴柱擊中的那一下，定然使他受了內傷，但他下手卻是果斷堅決，完全不容採樓反抗拒絕。

    “你……”想要幹什麼，後面的話採樓卻是已經沒有力氣說完了，他就像是一條垂死的魚，只能艱難地擺擺尾巴了。

    “未曾交代出菡夜的下落，誰許你死？”見採樓悠悠醒轉，息華手中更是忙個不停，一面繼續把自己的靈力輸給他，護住他依舊衰弱的心脈，一面塞了一個不知是什麼的藥丸到他嘴裏，口中卻是態度冷硬。

    “哈哈哈……我說……你怎麼會……這麼……好心？”採樓氣若游絲，靈力衰竭讓他連動一動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但他卻從來不肯在對手面前服軟，“你放心……你永遠也找不到他了……永永遠遠……”

    他本想借此激怒息華，好讓輪迴柱尋得一線空隙，卻不料息華一點反應也沒有，只冷冷地說道：“你在我手裏，他定然會出現。”

    採樓聞言大變，本來已經決心赴死的他，突然又萌生了強烈的生意：“不！你做夢……他不會來的，他不知道我在這兒……就算知道了又怎麼樣，他喜歡的是採柔妹子……你別胡言亂語……你想用我把他引出來，你做夢，你做夢！”

    他心智大亂，開始語無倫次起來。

    “既如此，你慌什麼。”息華的眼睛銳利得好像看透了一切，他淡淡地道，“我雖不知世間情意為何物，但我從未懷疑過它的存在。”

    在息華靈力的作用下，採樓終於有力氣坐了起來，他一把揪住了息華的衣領，好像抓住了一把救命稻草，臉色蒼白、唇齒顫抖地道：“他不會來的，你想也不要想……看看你身後的輪迴柱，它會把你我撕成灰燼……這裏地處極南、生靈罕至，他根本找不到這裏……”

    “他會來的。”息華冷冷地打斷了他，他的話語還漂浮在半空中，身後已經響起了一聲聲嘶力竭的呼喊，“採樓！”

    一團烈火般的光團自天際倏忽而至，只一瞬，已經落在了他們的身邊，現出真身來。

    若是漓若現在在這裏，定然會發出一聲情不自禁的驚歎。

    世間竟然有這樣美麗的男子！

    原本以為採樓的容貌已是世間美男子的極限，美亦美、秀亦秀、妖亦妖、厲也厲，好似一把已經出了鞘的長劍，鋒芒畢露，晶瑩奪目，無形之中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也在無形之中將一切輕易地毀去，然後輕輕地嗟嘆一聲“哎呀，可惜了”，也就完事了。

    可菡夜不一樣，他的原身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是聖潔無匹、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存在，他的肌膚白皙如雪，沒有一點雜質，好像輕輕一刮便能刮下一縷溼軟的纖維來，他的眼睛如最純淨無暇的黑寶石，哪怕是落入最最兇險的泥淖裡，他的眼睛裏也從來不會有一絲陰霾。

    他像是溫煦的春風，又像是波光粼粼的暖水，不會讓他們覺得有攻擊性，只會覺得易親近，他能包容萬物，能讓一切生靈卸下心防。

    烈火焚燼，他浮在半空中顯出身形來，全身素白，纖腰盈盈，面容清瘦，雙足纖細玲瓏，彷彿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去一樣，他的長髮柔軟而垂順，隨著風輕輕地飛揚。

    他落在離他們大約一丈遠的地方，身子前傾凝神檢視採樓的狀況，他的頭微微一偏，息華轉過頭來，正好看到他腦後，一根紅豔如血的髮帶，密密匝匝地將他烏黑如緞的頭髮束在一起，與滿身的素白好似格格不入，卻又好像相得益彰。

    息華認出來，那是一根桃花花瓣變幻而成的髮帶。

    “你來了。”息華起身看向菡夜，語意平靜。

    “我來了。”菡夜的聲音卻透著緊繃，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採樓，半晌才發現，息華原來是在救採樓，這才微微地鬆下一口氣，“多謝聖君。”

    “束手就擒吧。”息華不為所動。

    “不。”菡夜搖頭笑道，“我本是鄧林之畔荷花池中的一朵小小蓮花，受了先神的恩澤僥倖修煉成仙，便是死，我也是要回那裏去的——你帶不走我。”

    息華微微一點頭，似是已經預料到這樣的結局：“菡夜，我從不徇私，你是知道的。”

    說著，他掌心朝上微微抬起，那把鋒利無匹的霜天刃出現在掌心，菡夜見狀，頓時戒備了起來，在神界呆了十幾萬年，沒有誰比他更能知道霜天刃的厲害。

    那一年，它隨同它的主人一同出現，便像一道晴空降下的驚雷，掃平妖邪、盪滌汙垢、肅清障礙、建立秩序，讓已經積重難返的神界奇蹟般地重新尋得了一線生機。

    也是那一年，它的主人被封為聖君，它從此成為這世間最不可抵擋的兵刃。

    “能死在聖君的霜天刃下，是我的榮幸。”菡夜朝著息華緩緩一禮，坦然地接受了這樣的安排，而後他朝著採樓輕笑道，“採樓，把我的真身帶回鄧林，我不想再回神界了。”

    採樓眼睫微微一顫，原本激動的心情突然平靜下來，他愧悔萬分，卻又不知從何談起，只悲哀地說道：“你不該來的。”

    “不該來的是你。”菡夜反駁道，見採樓沒事，他立刻疾言厲色起來，“誰允許你自作主張，你可知道聖君在神界是什麼樣的存在？得罪了他，你以卵擊石事小，給整個妖界惹來殺身之禍事大！”

    在菡夜面前，採樓被訓得一句話也不敢回，只苦笑著將昂起的頭落了回去。

    “快回去吧，我剛剛去看了採柔，她也不知是怎麼了，最近一直很是虛弱，你是她兄長，理應對她多加看顧纔是。”

    採樓的眼眸一瞬間黯淡了下去，菡夜卻並沒有看見，只轉頭對息華笑道：“聖君大人，冤有頭債有主，你既然是來抓我的，那麼想必此事與他沒什麼干係，就讓他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