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漓若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像一隻熊一樣掛在了息華的身上。

    冰蛇原是衝出來救她的，卻不知怎的被遠遠地甩了出去，落在了桃花花瓣——不，現在是人心的包圍圈中了。它嘶嘶地吐著信子，尾巴瘋狂地擺動著，彷彿是在忌憚著什麼，只敢恐嚇，卻不敢動手。

    蠶豆躲在她的袖籠裡，被她顛過來倒過去地翻了一千八百個跟頭，眼前全是星星。

    息華沉著臉，提了她的頭髮將她丟了下去，雙手交錯，霜天刃虎虎生風，吞吐著銀光，化作千萬柄銀刃飛了出去。

    卻是撲了個空。

    “是幻術？”漓若跌跌撞撞地扶住了一棵桃樹才站穩身子，見到眼前一幕頓時吃驚地問道，她對女魃的那一套記憶猶新。

    “不是。”息華簡短地回答道，身影幾個連閃，漓若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已經一頭撲入了那鮮血淋漓的人心圍成的牆裏，右手深深地探入，用力地抓住了什麼，往外面一拽！

    “哎呦！”只聽一聲虛弱的呻*吟，被用力地摔在地上的東西緩緩地抬起了頭，居然是一位美麗的女子！

    她只穿了粉色的薄紗外衫，裡面銀灰色的肚兜若隱若現，下面是粉綠綢褲，身體曲線姣好玲瓏，長髮半披半束，束著的髮髻用一根桃木枝挽起，披著的一半頭髮柔順地沿著臉頰，散到脖頸、鎖骨、再到心口……漓若注意到，她的脖子上掛著一塊蓮花圖樣的翠玉。

    黑髮、雪膚、鮮血、碧玉，組成了一幅極其瑰麗驚豔的畫卷。

    那女子微微抬起了頭，楚楚可憐地看著息華，柳葉眉、櫻桃嘴、秀挺的鼻樑，那臉比漓若整整小了三分之一，膚如凝脂，淚如春露，看得漓若忘記轉開了眼睛。

    她露在外面的半截胳膊被不懂憐香惜玉的息華捏得已經現了青紫印子，因為驚懼而抖得厲害。

    “你們……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來這裏？”美人到底是美人，連聲音也是細細的、柔柔的，像極了傳說中的大家閨秀。

    此刻，涌動的土塊已經平息，人心也重新變回了桃花，漓若收回了冰蛇，湊近了好奇地道：“我們還要問你是誰呢，為什麼在這裏裝神弄鬼嚇唬人？”

    “奴、奴家不是神，也不是鬼，是……是個妖……”女子瑟縮了一下，語速一下子變快了，“你們、你們莫非是來抓我的？”

    “捉妖？沒興趣。”漓若搖了搖頭，一面仔細打量著她，一面自慚形穢著。

    “你是桃花妖？”息華上前一步，冷聲問道。

    “奴家名喚採柔，是這鄧林裡的修煉而成的桃花妖。”女子已經艱難地起身，斂了眉目，朝著息華屈了屈膝。

    “就是她嗎？”漓若用目光和息華交流著，卻見息華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看看再說。”

    “說！為什麼在這裏設陷阱，那些人類真的是你殺的嗎？”漓若猛地一扭頭，面孔猙獰，凶神惡煞地問道，“好好說，說好了我們就放過你，說不好，我就活吃了你！”

    “奴家、奴家……”桃花妖採柔一下子漲紅了臉，豆大的淚珠登時便往下滾落，她低聲啜泣道，“實不相瞞，奴家生來體弱，雖能修煉成妖，卻終究是修仙路斷，只好在此隱居，將養身子，卻不料最近總有人類來打擾，說是要捉我回去煉藥，奴家實在無法，只好出此下策……那些人類，我都好端端地送回去了，只是洗去了他們的記憶而已……”

    “奴家沒有殺人，請上神明鑑！”她屈膝拜倒在地。

    “修仙，你想修仙？改天我叫我姐姐來教你，她是神界最厲害的鳳凰花仙，定能傳授你一些修仙秘訣什麼的！”漓若一下子忘了自己還在裝惡人，熱心腸地說道，等她瞧見息華冷冷地瞥過來的眼神，才又改口問道，“你修的什麼法？居然還能洗去他們的記憶？”

    “奴家修煉的是精神力……”採柔低聲答道。

    “精神力？你能操控我的思想？”漓若在她面前蹲下身子，雙手扣住了她的肩膀，“這麼厲害？來，你再試試！”

    原來剛纔陷阱並非是幻術，幻術是用靈力幻化出各種各樣的場景或者物品來迷惑對手，而採柔修煉的，卻是直接讓他們在腦海裏形成她想變幻的東西。

    “說來慚愧，奴家靈力低微，學藝不精，騙騙人類尚可，如二位上神這般，不過一眼便可輕易看破，不過是貽笑大方罷了……”她總算止了哭意，對已經化身好奇寶寶的漓若下意識地面露親近之色。

    “你這個是怎麼學的，是生來就會的嗎，為什麼和別的花仙不一樣？”漓若頓了頓，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我現在學還來得及嗎？”

    “這……”採柔遲疑道。

    “咳咳！”漓若瞧見息華掏出了霜天刃，低頭認真地擦拭了起來，兩面刀刃都泛着寒光，只好不情不願地找回正題，“你說你將人類都送了回去，可是那些人卻至今下落不明，這你怎麼解釋？”

    “奴家不知。”採柔頓了頓，又垂下了頭。

    “那……你認識菡夜嗎？”

    漓若清晰地看見採柔白皙的臉上又浮出豔紅色，襯得她越發麵若桃花，眉目含情。

    “他是奴家的情郎……”她羞答答地回答道。

    “哈！”漓若大喜，“那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裏嗎？”

    “你們……”採柔疑惑地道，“找他有什麼事嗎？”

    漓若看了一眼息華，道：“我們是他的朋友，想來提醒他一聲，現在神界正要捉拿他，要他能逃多遠就逃多遠。”

    “捉拿他？”採柔一愣，繼而又沉吟道，“怪不得……”

    “什麼？”

    “他已經失蹤很久了，連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裏……”採柔素手輕抬，掩面欲泣，“兩位上神，若是知道他在何處，也勞煩告知他一聲，奴家十分惦念他……”

    似是觸動了某件傷心事，她低低地咳嗽了起來，漓若和息華面面相覷，躊躇了一會兒，漓若才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養病吧，我們到其他地方去找找看。”

    她又虛扶了採柔一把，順勢將一滴凝香淚凝結而成的水珠藏入了採柔的衣袖裏。

    “二位上神慢走。”採柔以手覆麵，輕咳著又給他們行了一禮。

    “倒是個懂禮數的妖精。”待採柔走遠後，漓若才託著下巴說了這麼一句，煞有介事地說道，“只可惜……是個會說謊的妖精。”

    息華瞥她一眼，道：“你也不賴。”

    “我就當你是誇獎我了。”漓若坦然地接受了，繼而又苦惱起來，一條青青小路她走得甚是坎坷，連身影都透露著半死不活的氣息，“要不是爲了捉拿那菡夜，我又怎麼可能會撒這樣的謊呢？可她居然完全不吃這一套……”

    “她對神界捉拿菡夜一事全無驚訝，必是知道內情。”息華道。

    “還有鄧林死人一事，她也推得乾乾淨淨。”漓若接道，“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呢？”

    息華走在前面，頭也不回地道：“你不是已經想到辦法了嗎？”

    “唉。”漓若故作憂愁地嘆了一口氣，“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

    她神神秘秘地掏出凝香淚，在路邊隨便找了個石墩放下，又拉著息華蹲下一起看——這也是她最近才琢磨出來的凝香淚新用法。

    凝香淚裡風雲變幻，待靈力蕩盡一切濁氣，便顯現出一副細緻而逼真的畫面來，先是一條漫長的青草小道，很像他們現在在走的，而後便是一個狹長幽深的山洞，其間漓若一直聽到女子艱難的喘氣聲，整個畫面也甚是顛簸。

    “看來她傷重體弱倒是真的。”漓若和息華頭碰頭認真地看著，一邊點評道。

    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見面前霍然開朗，原來山洞之中別有天地，竟另有一處落英繽紛、鳥語花香的花圃，中間是一間小巧而精緻的竹舍。採柔步履匆匆，只一會兒功夫，漓若他們就跟著採柔將竹舍各處房間摸了個通透，也不知她在找什麼。

    “又不知去哪兒了……”採柔終於力竭，在一個房間找了把椅子坐下，喃喃自語道。

    漓若回頭看向息華，興奮道：“他果然藏在這裏！”

    “倒不曾聽聞有此妙用。”息華默默看完，起身道。

    “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這凝香淚，可真是個大寶貝……”她愛惜地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灰，重新將凝香淚放回袖子，笑吟吟地道，“那我們今天就做一回傻獵戶好不好？”

    “請便。”息華卻並無奉陪之意，理理衣襟就要往原路回城。

    “你去哪裏？”漓若急了，一把拉住他的袖子。

    “你既然已有捉拿菡夜的辦法，我便趁此功夫，去查查桃林吃人的案子。”息華低頭看向漓若抓著自己的手，因為用力已經泛白，他只好又加了一句，“等有了訊息，你便讓蠶豆來找我。”

    “我和你一起去！”漓若哪裏肯放，“反正知道他在這裏了，什麼時候來不都一樣？先去查案子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