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若冷哼一聲，用靈力幻出繩索將他結結實實地捆住，然後拍拍手站起來。

    “無他，因為……”她用力一拳重重地打在他的胸口，頓時有一個東西從他的領口滾落了出來，“你的絳雲珠，怎麼可能會藏在冬兒的身上呢？”

    李長櫟神色驚疑不定：“你、你怎麼知道絳雲珠在我身上？”

    漓若從懷裏掏出凝香淚，就這樣當著李長櫟的麵，將絳雲珠和凝香淚融合在了一起，兩塊本來堅硬如鐵石的寶物，在見到彼此的時候，就軟化成了水，無需漓若費神，就已經自行結合成了一體，其光芒也愈加閃耀。

    “因為，我是它的主人。”她負手而立，衣裙迎風烈烈飛舞，言辭之中，是特屬於天地水神的那份傲氣。

    “你、你是天地水神？”

    “是我。”漓若應道，“說吧，你把冬兒他們藏在了什麼地方？”

    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李長櫟眼珠子咕嚕一轉，變了臉色：“水神饒命，小人也是被人騙來的，我什麼也不知道啊！”

    他渾身被綁得跟條死魚一樣，還掙扎著爬起來向她磕頭，樣式很是滑稽。

    “小人、小人就是變個戲法、混口飯吃，小人其他什麼都沒幹，什麼都不知道啊！”

    漓若氣得又踢了他一腳，厲聲道：“如果我沒有見過那兩座無色輪，沒有目睹相磊的死，或許我還會信你的鬼話！”

    “李長櫟，我之前還真以為你只是個騙子，騙些錢財，騙些聲名，雖然不對，但罪不至死，可我萬萬沒想到，你居然敢傷人性命！”

    漓若早已用神識在附近查探過，除了李長櫟，再無其他生靈的痕跡，也就是說，最後一絲關於冬兒他們可能還活著的希望，破滅了。

    就在這時，蕭寒帶著重嘉派弟子匆匆趕到，他們幾乎每個人身上都背了一個人，不，準確地說，是一具屍體，他們有的是小孩，有的是大人，有男有女，全都是血盡而亡，死相恐怖。

    蕭寒懷抱著一具男童的屍體，在距離他們十幾步的地方跪了下來。

    “二位上神，我等方纔在附近搜尋，發現了鄉親們的……身體，全是新喪。”他的腰板挺得很直，抱著男童的手穩若磐石，聲音堅定沉穩，卻悄悄地紅了眼眶。

    其時天地一片肅穆，蕭瑟的風自山林深處呼嘯而過，帶起漫天衰草枯楊，漓若抬眼深深地看向天際，身體竟然瑟縮了一下。

    好像一下子就入秋了。

    “新喪？”她的聲音好像是從胸腔裡發出來的，沉悶而悲涼，“李長櫟，你抓這些人，原本只是爲了偽造有妖出沒的假象，你好藉機出現，打響你仙師的名號，所以你特意將一些獸骨並著他們的貼身飾品丟在城門口，好引起他們的注意。”

    “可是後來，你發現你使用凝香淚出現了差錯，你的身體出現了異狀，開始乾燥、渴水，一日也不得安生，爲了活命，你大膽啟用了無色輪，將蓮花池的水轉入你的身體，可你發現，池水的作用微乎甚微，於是你把目光投向了這些你抓來的人。”

    漓若越說越激動，忍不住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

    “你用他們的血來救你的命，你以為只要換掉你身上的血，就能脫胎換骨！相磊、冬兒，還有這許許多多我叫不出名字的人族，三十多條人命，來換你這條罪惡的、醜陋的性命！”

    “可你萬萬沒有想到，即便抽乾他們的血也無濟於事，因為那是來自於凝香淚的詛咒！水寄族、蘭香、嫚夭，還有你，每一個擁有過凝香淚的人，都受到了它的詛咒！李長櫟，我說的對嗎？”

    其實不光是人族，就算是每一任凝香淚的主人，共工不知所蹤，漓君散魂而死，他們又算不算受到了詛咒呢？

    那麼，她呢？她又會有怎麼樣的結局？

    漓若看著浮在虛空之中的凝香淚，它依然安靜地散發著青碧色的光芒，香氣濃郁，好像千萬年來一直都是如此，冷眼看著每一個擁有它或者企圖擁有它的生靈，為它流血流淚、為它六親緣薄、為它橫死街頭，而它依然在那裏，縱然碎成千萬片，它依然是它。

    她突然感覺有些累了，收集凝香淚，收集它做什麼呢？比起它增幅術法的作用，似乎它釀下的禍端要更多些，那麼，它到底是神界至寶，還是害人兇器？

    閉了閉眼睛，她艱難地平復了自己的情緒，對息華說道：“息華，此人是重嘉派棄徒，不如交給重嘉派處置吧？”

    息華點頭應道：“好。”

    他的手無意識地摩挲過霜天刃上面的花紋，旁觀著事態的發展，有些訝然地看著漓若的成長——似乎是，這裏已經不需要他了？

    蕭寒應道：“勞煩二位上神再看顧片刻，我等想……把幾位鄉親的身體帶回鎮上，好生安葬，稍後再將此人帶回門中處置。”

    漓若再看了一眼冬兒的屍體，少年生得虎頭虎腦，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不甘心地大睜著，眼中還殘留著橫死時的不安和恐懼，眼角血淚混雜，她攥緊了拳頭，哽咽著道：“好。”

    她可以想象蕭寒他們回到鎮上時的場景，本來以為只是一場騙局，懷抱著他們或許沒死的期待，卻沒想到最終假戲真做，那種希望再次破滅、變成絕望的感覺，太令人難過，都不用她親臨，已覺得無法窒息。

    幸虧蕭寒沒有提出讓他們一起回鎮上，要不然，她不知道能想出什麼理由來拒絕。

    思及至此，漓若又忍不住狠狠地踢了李長櫟一腳。

    李長櫟心中暗歎“吾命休矣”，卻也不甘心就此安生待死，被逼到絕境，他又想出來一個主意，說道：“上神大人，我、我知道一個秘密，用來換小的這條賤命，你看行不行？”

    “什麼秘密？”

    李長櫟苦了一張臉：“上神大人，我現在小命都攥在您手裏了，要是我直接把秘密說出來了，那您還不直接殺了我呀？”

    “我現在就可以直接殺了你！”

    “上神饒命！”李長櫟慘叫一聲，有些後怕地盯著已經堪堪打到他臉上的那巴掌，“是、是關於蘭香的，對，就是那頭麝妖！”

    他剛纔聽漓若提起這個名字，就知道他手裏還攥著可以談判的籌碼，看到漓若變了臉色，他心中竊喜，忙說道：“上神要立下誓言，不得讓任何生靈傷害我的性命，我纔會把這個秘密說出來！”

    漓若和息華對視一眼，息華道：“你自己做決斷。”

    於是漓若嘆了一口氣，道：“好，我發誓，如若讓任何生靈傷害李長櫟的性命，就讓我修為盡喪，不得善終，可以了吧？”

    李長櫟被放開，還有些懼怕地退得老遠，才戰戰兢兢地說道：“你是上神，說話要算數！”

    “自然。”

    “那好。”李長櫟暗出一口氣，“這事還要從九年前說起，當時麝族幾乎被獵香者捕殺殆盡，那隻叫做蘭香的妖算是這一脈最後的留存了。他當時一心復仇，又不知怎麼結識了神秘的水寄一族，於是拐帶了水寄族的下一任聖女嫚夭，盜走了他們的聖物——絳雲珠，入世復仇。”

    漓若倒確實有些驚訝，這等年代久遠的秘辛，若非真實親歷，他怎麼可能知道的這麼詳盡？

    “當時他們聯手，確實佔盡了上風，一時間，獵香者頻頻遇害，死因不明，甚至好幾家是直接被滅了門，事情鬧得很大，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黃弟是什麼？”漓若不解地問息華。

    息華有些無奈地道：“就是人族的領袖，地位類似於神君。”

    “哦。”

    李長櫟接著往下說：“皇帝派人追查，在一個獵香者的家裏設下埋伏，成功抓獲了嫚夭和蘭香，當時他們都身受重傷，蘭香不甘心引頸就戮，於是道出了實情，痛罵皇帝無道，放任獵香者橫行殺生，而嫚夭則以水寄全族的名義發誓，如果不給此事一個妥善的交代，則水寄一族將傾全族之力，覆滅他的王朝。”

    倒像是他們的作風。漓若聽得入神，連連點頭。

    “皇帝聽了，深以為然，他令人繼續追查，得知蘭香所言非虛，於是下旨，嚴禁全國上下盜獵麝族，製作麝香，並且命人雕刻了數以萬計的獵香者石像，送入麝族埋骨地，用來為獵香者贖罪。”

    這就是埋骨地裏那些石像的來源嗎？漓若有些佩服蘭香復仇的勇敢和堅定。

    “但也是因為此事，觸動了獵香者的利益，石像之事，徹底暴露了麝族的埋骨地所在位置，於是大量獵香者混入石匠隊伍，前往埋骨地——那是怎樣的一場血戰啊！如果沒有凝香淚，恐怕蘭香、嫚夭和埋骨地早就不復存在了。”

    於迷霧之中，漓若好像看見了一線光亮——原來凝香淚曾經守護過蘭香、守護過埋骨地，或許也守護過水寄族，或許這纔是凝香淚存在的真正意義。

    “那你的秘密是什麼？”

    李長櫟眼中突然光芒大盛：“我的秘密就是——這一切背後的操縱者，其實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