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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不問

    黃力雖然不解,但是還是將身上不久前才領的晌銀給了路安,陽元軍的晌銀是切割得整整齊齊的銀條,重量不同,大小也不同,但都是四四方方或矩形或正形的磚塊。

    路安三下五除二就將那些銀子擺成了一個大矩形,四四方方沒有多餘。

    “你們看好。”路安移動那些銀塊,左上角多出一小塊來,路安手上拳劍出鞘半寸,微微用力就將那一小塊切了下來,可那大矩形卻還是四四方方,沒有一塊缺憾。

    “咦!這怎麼可能!”

    眾人都睜大了眼睛。“再來。”路安又移動那大銀塊,只兩下左上角又多出一小塊來,路安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將那多出來來的一塊銀子又切割下來,拿在手裏了,兩塊銀燦燦的銀塊反射著陽光,但那大矩形卻沒有絲毫變化,嚴絲合縫地彷彿從來沒有被裁剪過。

    那瘦高男子的臉色不太好看了,他陰婺地盯著路安,狹長的眼睛裏似乎在算計什麼。

    “大家看到了,我移出的這兩塊小銀塊正是這位司督所說的應該多發給大家的銀兩。”路安手裏拋著那兩塊銀錠,不緊不慢地說。

    “可總體的銀子數量並沒有發生變化啊,這多出來的銀子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圍觀的將士有人出聲疑問。

    “說得好,那這位兄臺不介意吧晌銀也借給我吧?只要方纔和黃兵司給我的數目即可。”路安逮著誰就跟誰要錢。

    “給你給你,我倒要看看有什麼名堂!”那將士也十分爽快,掏出自己身上的銀子給了路安,也是四四方方的銀條,晌銀已經發下去幾天了,可見在軍中確實無趣,連花銀子的地方都沒有,晌銀都好好的揣在身上,一有機會他們就會寄回家裏去。

    路安照樣把那些銀子擺成了一個四方的大矩形放在第一個矩形旁邊,這下眼尖的人看出來了,兩個矩形相差無幾,但第一個矩形確實比第二個小了幾分,他們一下子議論紛紛,像那個瘦高男子投去不信任的目光。

    “這位司督,您知道我這多出來的銀子從何而來嗎?”路安問他。

    “不知道!”那監軍看情況不對,一把搶過了賬本虛張聲勢道:“好了,我看你們樂兮城平日裏也乖覺,這次修築明驛牆工事也盡心盡力,就不和你們計較了,下次覈對的時候再認真些!”

    說著他開始後退,卻被圍上來的將士堵在了中間,路安窮追不捨,一步逼近了他道:“我來告訴大人,這多出來的銀子不是銀子,而是賬目,它們本來沒有記錄在冊,在你發錢的時候數目都是對的,可到了你覈查的時候,這些沒有登記的銀子虛高,給人造成了我們剋扣軍餉的假象,您用這筆錢中飽私囊的無限生財之術還真是用得妙啊!”

    謝馬虎聞言抬起了頭,定定地看著路安,黃力把他從地上拉起來,牽住他的手安慰道:“沒事了,別怕!”

    “你……你說什麼呢!我聽不懂!不過是市井技倆罷了,算了,這次本督不與你們計較,拿賬本來,我簽字就是!”那男子架不住路安的咄咄逼人,也是因為被當衆戳破了自己撈錢的門路,他自己是有些修為傍身的,可被圍在一城的將士中間,還是讓他選擇了妥協。

    路安遞上了謝馬虎做的那本厚厚的賬本,謝馬虎趕緊翻著衣兜找筆,可翻遍了渾身的兜,卻沒有了自己尋常用的那隻毛筆的身影,他不禁一下子白了臉色。

    “算你識相。”路安從袖子裡抽出一隻筆桿修長的毛筆遞給那男子,謝馬虎看在眼裏,心裏五味雜陳。

    那男子簽了字落荒而逃,眾軍把路安圍住了,紛紛道謝:“多謝司督!要是讓這老賊得逞,我們到手的軍餉得被收繳回一半去!這人和原來那個監軍暗通款曲,平日裏撈了不少油水,這次下手這麼狠,恐怕是看小謝監軍沒什麼威嚴,要給我們個下馬威!”

    路安將借的銀子如數還給那將士和黃力,也道:“看來原來的司督也是拿了這人的好處,纔會對這個現象視而不見,不過你們不用擔心,我這就上報朝廷,不日這等碩鼠就該銷聲匿跡了!”

    “不用您報!朝廷過幾天就知道了!”一個將士搶話道。

    “哦?為何?”路安疑惑。

    “我們軍中不只有明官,還有暗官呢,都是長公主手下青玉案的人,他們構成了一張比官職機構還大的情報網,訊息靈通著呢,您報上去的訊息還要經過各州驛站,很容易被篡改攔截,您放著不管,自然有人一五一十得報上去!雖然是誰我們不清楚,但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軍中發生了什麼問題,沒幾天朝廷就來了政策,從來沒有耽擱過。”

    “這倒稀奇,青玉案……聽起來像是女子閨閣的名字呢。”路安思索道。

    “不是女子閨閣,只是因為這個組織的成員基本都是地位低下的女子,被長公主照顧,他們家中由從軍的男子也頗受恩惠,知恩圖報罷了。”那些將士七嘴八舌地說清了原委。

    “這樣啊,那我明白了,各位都散了吧,想必以後也沒人敢小看咱們樂兮城駐軍了。”路安揚聲道。

    “你也忙你的去吧,我和鹿兄有話說。”謝馬虎也對黃力說,黃力點點頭,輕輕拍了拍謝馬虎的手才離去了。

    只剩路安和謝馬虎兩人,路安將手裏那隻細長的毛筆轉了轉,修長的手指靈活翻飛,養眼好看,他將毛筆遞到低著頭的謝馬虎面前道:“別垂頭喪氣的了,給你,下次小心,別再丟了。”

    正是路安那天晚上撿到的毛筆,他一直尋思著怎麼不著痕跡地還給謝馬虎,還能提醒他一下,今天終於逮到了機會。

    “鹿兄……你知道了?不……應該叫你……路安公子?”謝馬虎低著頭接過那毛筆,聲音細若蚊吶。

    “哈哈哈謝兄,這不像你的作風啊,我換了個名字你怎麼就見外了呢?”路安拍了拍謝馬虎的肩,不過也可以想到,對於聽到一些超乎常理的真相時,由不得人產生一種疏離感,路安自己不是也體會過麼,只是這兩日想明白了便不覺得不可思議了,但對那天晚上偷聽到了他和燕子釁談話的謝馬虎來說,肯定是更難接受的事實吧,自己最好的朋友不僅連名字都騙了自己還是從別的時空穿越過來的,怪不得這幾天路安很難找見謝馬虎的身影,原來也是不知道怎麼面對自己而躲起來了啊。

    “我……我……我不是有意偷聽的,你那日把披風落在了明驛牆上,夜裏天冷露重,被子又薄,沒有披風很難過,我是給你去送的時候聽到的。”謝馬虎侷促起來,一方面他害怕路安不相信,一方面他又覺得自己的行為不光彩,這才急於解釋。

    “沒事謝兄,幸好是你聽到了,要是別人,我和燕子釁就都危險了,你明白嗎?但你要答應我,絕對絕對不能告訴其他人,包括你最親近的人,好嗎?這也是爲了你好。”路安鄭重其事地叮囑謝馬虎。

    “這我知道,只是你……一直四處奔走,就是因為要回原來的世界去嗎?那你什麼時候回去啊?我你回去了是不是我就見不到你了?”謝馬虎忍不住好奇,多問了一句。

    “這個嘛,誰知道呢,說不定回不去,我就一直在這裏當個司督,跟你做一輩子兄弟呢!”路安抱住了謝馬虎的脖子,敲敲他的腦袋調笑道。

    謝馬虎剛要開口迴應,一個風鷹伍的傳令兵火急火燎地衝過兩人身邊,嘴裏喊著:“急報——”

    清沐一個人走在不周山最高的山峰之上,腳下是一片黑漆漆的焦土,他第一次踏上這片土地就是六歲那年,被七俠堡眾人追殺到不周山附近,再一邊花海中重傷倒地,他還記得那漫天遍野的紅色花朵,與自己的血融為一體,紅色的血液滲透進漆黑的焦土,那花朵極美,優雅的花瓣纖長零落,是清沐從來沒有見過的樣子,美豔的樣子就像一個風姿綽約的美女,但那根莖就像是吸食血肉的長喙,幾乎要將他渾身的血液吸食乾淨。

    刀劍的碰撞聲和追殺者的叫喊聲至今還在清沐耳畔迴響,清沐眼前又浮現出了一個藍衣女子的身影,那女子有柔軟的雙手,有溫柔的聲音,有溫暖的懷抱,就像是母親一般,她將渾身血汙的自己抱住,一陣暖流之後渾身的鈍痛都消失了,無盡的恨意代替了被追殺的恐懼無助,等他再清醒過來的時候,那些自視為天之驕子的七俠堡修士都躺在了地上,自己還握著其中一人的長劍,他們悄無聲音地躺在花海中,脖頸上噴涌的血液讓那紅花之海歡呼雀躍,清沐只覺得還不夠,突如起來的狠厲讓清沐又提起那幾乎和自己一樣長的長劍,一下一下朝已經閉氣的屍體上捅去。

    血肉被刺破的感覺,骨頭被擊碎的聲音現在只要清沐提起劍就能清晰地回想起來,很長一段時間他都處在一種報復的快感和殺人的恐懼之中,他躲在一個不知名的城市的角落,看著陽元軍把街上那些不規矩的鬧事者帶走,看著百姓對那些地痞流氓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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