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又被嚇了一跳：“賈雲開和我有什麼關係？會把我供出來？”

    “我不知道。”長孫湛吃了個半飽，往軟墊上一靠，“我去他家拿錢的時候，他說，他是你這個陣營的。”

    “我這個陣營？我有何陣營！”長孫無忌的聲音都拔高了，“這可不能污衊啊！”

    “嘖，難不成是他借你的名頭斂財，而你卻不知情？爹，且不說這賈雲開有沒有這麼大膽子，他都弄來七萬貫了，你還能一點都不知道？”長孫湛反問。

    “我……”長孫無忌來回捋著鬍子，“我是真的沒和他們……成為一個陣營啊！”

    “爹，是不是那件事！”長孫衝突然開口。

    “什麼？”長孫無忌和長孫湛都轉向他。

    “你還記得幾年前，有幾個大臣來咱們家求你幫忙，說的是朝中任免的事情！其中我記得，是不是有賈雲開？”長孫衝說。

    長孫無忌一臉恍然大悟：“噢！是說拜門生的那次？那幾位都是五品左右的官員，說要成為我的門生，還送了些禮物來，我雖然拒絕了，卻也幫了他們的忙，還收了禮。”

    “那幾個人都是誰？”長孫湛問。

    長孫沖和長孫無忌全都努力回憶起來，說出了幾個名字，其中不僅有賈雲開，還有在朝堂上試圖給長孫湛塞金條保平安的那位。

    “我知道了，他們唯咱家馬首是瞻，就算貪腐，也以為是你長孫大人為其開了後門，但實際上……你沒這麼做過？”長孫湛問。

    “我怎麼可能這麼做呢！這天下還是我陪陛下一起打下來的！”長孫無忌的聲音都急得變了調，“我只是從各地較為富庶的百姓手裏拿了些糧罷了！從來都沒有搜刮過窮人！”

    “噢？您這是貪得很有水準了？”長孫湛實在忍不住笑。

    “這，這怎麼能叫貪呢！”長孫無忌的有些氣急敗壞，“這也是陛下允許的！”

    “陛下允許什麼？”這次換長孫湛驚了。

    “咳，陛下允許，我們幾個老臣從比較富庶的百姓手裏收糧，不過，只是收很少的一部分，這部分不入各地賬目，直接換成銅錢，送到我們府上來。不然，你覺得那些俸祿，夠養活這麼一大家子麼？”

    長孫湛感到難以置信：“你說的是現在的陛下？不是先帝？”

    “自然是陛下，怎麼可能是先帝！”

    “那，陛下允許的幾個老臣，都有誰啊？”長孫湛又問。

    “你去凌煙閣，從前往後數八個，就知道了。”長孫無忌似乎並不願意談這個話題，“這就是我們長孫家那些不在賬目上的銀錢的來歷，可別說你爹這是在貪腐！”

    “喔——”長孫湛做恍然大悟狀，賈雲開的貪，是搜刮窮人，甚至把人刮死。長孫無忌的貪則是一小筆一小筆地薅相對富裕人家的羊毛。

    “所以送進宮裏的那些賬本，自然沒把我們這條線上的人寫進去。”長孫無忌又說。

    “好吧，我知道了。但是爹，我提醒你，賈雲開可是實打實的跟我說過，他唯咱們家馬首是瞻，是跟著你幹活的。如果他到時候供出你什麼事，你可別怪我沒提醒過。”長孫湛打算結束這個話題。

    卻不想長孫無忌居然一拍大腿：“那個，我想起來一些事情。”

    “說。”長孫湛笑眯眯地看著自己的老爹。

    “你等一下……”長孫無忌叫來一個家僕，叮囑了半天，長孫湛只聽到到什麼書房的第幾個架子上的第幾本書裡拿出鑰匙，再開啟臥室裏的第幾個櫃子後的第幾個暗格，拿出偽裝成話本的第幾個賬本。

    家僕跑著去了，回來的時候手裏拿了一本薄薄的小冊子。

    “這就是近些年來，朝中大臣們找我，幫過的一些忙。”長孫無忌有些窘迫地解釋。

    “幫忙？收錢的那種？”長孫湛接過小冊子。

    “咳，是的。”長孫無忌回答，“我能幫的都收錢了，沒幫的，自然是還回去的。”

    “爹，你早說不就完了？”長孫湛指著小冊子上那一串名字，“這些人，自結一派，把你當領頭羊，就算把他們押進大理寺，最後每個人都會供出來，是在你的指使下做事的，你信不信？”

    “這，這怎麼可能！我壓根沒叫他們做過什麼啊！”長孫無忌叫道。

    “你平時都是和誰接觸的？”長孫湛問。

    “吳大人，在這裏。”長孫無忌指了指其中一個名字。

    “喔，那他就是代替你下命令的那個人了。”長孫湛輕笑，“你知不知道，他們給你的這些錢，都是從百姓身上搜刮來的？哦，這麼說其實輕了，你知不知道，有人爲了貪戶部的賑災款，不惜把災民全都殺光的？”

    長孫無忌的臉上冷汗涔涔：“我，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他們貪，我若是知道……”

    “陛下讓你們八位老臣可以有一些額外的收入，是他覺得，全天下應該只有你們八位貪官，你們並不是貪。結果呢？朝中現在冒出幾十位貪官，光賈雲開府上的銅板就有七萬貫，他的銅板爛在府裡，窮人卻沒有一個銅板來買糧吃。”

    “這……難不成怪我？我是真的不知情……”長孫無忌看起來都快哭了，長孫夫人心疼地安撫老伴的後背，“他爹啊，你別這麼激動……”

    “這本冊子，是我拿走，還是你留下？”長孫湛問。

    若是不讓他拿走，他還可以拍照。

    長孫無忌語調顫抖：“拿，拿走吧，拿走去和陛下贖罪，宅子也不修了，我把這些錢拿出來，咱們都散給窮人……”

    長孫湛收起小冊子，也站起來，撫了撫長孫無忌的後心。

    長孫無忌顯得很驚訝。

    “看來您還是個好人。”長孫湛說。

    長孫無忌卻被他這話氣著了：“你爹當然是好人！大唐的開國功臣！你還敢懷疑你爹不成？”

    “嗯。”長孫湛憋笑，“我的確是懷疑您來著，我連長孫家被流放的地方，都替你們想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