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太太也不是胡攪蠻纏之人，何嘗不清楚丈夫的難處，哭泣半晌後起身做家務去了。餘太太走後，餘述懷覺得內心憋屈，出了家門，信步向商會走去，經常有鹽商去那兒閒坐，既是議事也是解悶。

    時值下午三四點鐘，商會人跡罕至，生意人大多喜歡兩個時間段：中午和晚上，中午以酒為媒，邊吃邊談；晚上以茶會友，邊喝邊聊。看似吃飯喝茶，其實都是圍繞生意進行，在以閒散舒適著稱的巴蜀尤其如此。

    鹽商商會也有茶水，還有棋牌，不過因為不涉及生意上的事情，聚會者很少。餘述懷有兩三個棋友，羅筱元算一個，還有熊佐周和侯策名，幾個人棋藝不相上下，經常在一起切磋。

    熊佐周和侯策名也是自流井數一數二的大鹽商，精明過人，都比較年輕，不到四十歲，名下各有兩口鹽井，鹽丁數十名。這兩個人還有若干優勢，最大優勢就是銷售渠道通暢，四通八達，遍佈大半個中國。儘管每個地方銷量不大，但積少成多，在自流井也算得上前十位。

    餘述懷之所以去商會，就是想見到他們兩位，最好偶遇，裝作無意間撞上的樣子，他不願被別人看出異樣。相比之下餘述懷和羅筱元的銷售網路都侷限於川內，尤其在川南地區，可以說獨霸一方，市面上70%以上的食鹽均出自兩個鹽商之手。

    然而走出四川，他們就望而興嘆了，要想把鹽運到江西，非要藉助熊佐周和侯策名的力量。熊、侯二人是地道生意人，在商言商，無利不起早，只要有足夠利潤，他們肯定願意鋌而走險。但這件事非比尋常，餘述懷沒有足夠把握說服他們，實在不願意也不能勉強。

    商會棋牌室有麻將、象棋、圍棋、撲克牌等娛樂工具供會員消遣，餘述懷、熊佐周和侯策名都喜歡下象棋，楚河漢界、捉對廝殺，豈不快哉？下棋不像麻將牌、撲克牌，摻雜著賭資，少了些快意，多了些賭博，輸贏無所謂，重在參與。

    象棋還有一樣樂趣：下棋者只有兩人，但觀棋者不少。很多時候看棋的比下棋的還著急，指指點點，評頭論足，甚至還經常為一步臭棋吵起來。相比之下，圍棋較為高雅，恰如陽春白雪，不沾半點菸塵；而象棋彷彿下里巴人，雅俗共賞，更適合勞苦大眾。

    餘述懷給自己泡了杯“蟹目香珠”，商會棋牌室按照他的要求，準備了幾種好茶，都是名茶上品。會員單位每年要向商會繳納固定的會費，用於日常開支和節日費用，不能讓大家吃虧，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歷屆理事長均恪守此道，餘述懷也把這個傳統保留下來。

    在期待中，餘述懷枯坐了近一個小時，眼看茶水滋味已經越來越清淡，熊佐周和侯策名還不見蹤影。他非常希望見到他們，卻不能給兩人的商行或者家裏打電話，那樣會引起別人注意，最好能夠在無聲無息之中把想法透露出去。

    棋牌室坐著一桌打麻將的會員，起初還悄聲無息，後來發生爭執，聲音越來越大，吵得不可開交。餘述懷原本不想幹預，都是老熟人，叱責誰面子都過不去，然而那些人確實不像話，根本沒有息事寧人的樣子，餘述懷坐不住了。

    “老秦、老馬，你們幹啥子嘛，都是朋友，何必爲了那點小錢傷和氣？算了，算了，都讓一步，退後一步自然寬！”餘述懷走過去，邊打招呼邊勸導。

    那桌人見理事長來了，停止吵鬧，抬頭望著他，麵露尷尬之色。說起來確實可笑，能加入商會的都不是等閒之輩，身家上百萬，爲了一點賭資鬧得不可開交，確實有失顏面。“今天就到這兒吧，咱們都給理事長一個面子，散了！散了！”兩個被餘述懷指名道姓的鹽商首先站起來，帶頭倡議，牌友們紛紛響應，作鳥獸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