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寒今揉了揉銀鈴的腦袋，他停在了賣傘的店家，道：“店家，一把傘幾兩錢？”

    店家一看陳寒今帶著個女孩子，又瞥了一眼宛如家奴一般的陳妙生，道：“三文錢。”

    三文錢在當今已是很貴，然而今日將要下雨，有錢人還是有不少的。店家也不是傻子，看眼前這位玉樹臨風，家族必定顯赫，於是就將價格提高。

    陳妙生知他陳寒今從不帶黃白之物，笑咧咧的取出一塊銀子，道：“送你一塊銀子，賣我三把傘。”

    店家聞言對陳寒今笑道：“多謝少爺。”

    陳妙生不悅，但也沒法子。兀自拿起一把黑傘，便往前走去。陳寒今則與銀鈴共持一傘，店家微愣，提醒道：“少爺，還有一把傘。”

    銀鈴搶著回答：“我先生不喜歡其他的傘。”

    陳寒今看了眼銀鈴，將傘開啟，銀鈴便偎在他的腰間，好像是結伴同行的父女。在前頭的陳妙生覺得好煩，他也開啟傘，覺得眼不見心不煩便是了。

    大雨說來便來，在雨水裏結伴同行的一些人歡呼，有些孤獨者則在咒天。陳妙生卻覺得好妙的雨，這場雨大概會將一些災厄、折磨衝開。

    ——天不下雨，那世界多髒啊？

    銀鈴忽地停下，陳寒今也落在了在前面狂奔的少年，見他匆匆忙忙，見他幫摔倒在地的商販撿起落地的糖葫蘆，見他被當作狗咬呂洞賓的推開，見他仰頭倒地見到了花容月貌的女子，見他落下破鞋子一個鯉魚打挺便往前頭跑。

    銀鈴面無表情道：“師父，人心都是如此嗎？他明明給他撿起掉在地上的糖葫蘆，為何如此生氣的推開他？？”

    陳寒今道：“大概是他藏起了一根糖葫蘆，老丈發現自己少了一根糖葫蘆，於是推了他一把。”

    陳妙生道：“這世道好人難做的，聽說邊關的寒冥國要打過來了，所以人人自危。揚州城的半數將軍都跑了，還指望什麼，只能自顧自的，偷他糖葫蘆也不算偷，頂多是幫他得的酬勞。小鈴鐺啊，你以後記得幫人也得給好處。”

    陳寒今握緊了卿湛，好似在說‘住嘴’，否則砍了你的狠話。於是陳妙生很識趣的住嘴了。銀鈴卻心裏壓抑，他得多累啊？

    為何不呆在平安鎮，為何要來揚州？

    她不明白，平安鎮雖然是死地，可他們來到了平安鎮之後便還有千戶人家，總歸有個照應，不至於顛沛流離，連吃都吃不飽。

    陳妙生卻覺得少年眼熟，道：“我好像見過他，當時他特別兇，揚言要把我挫骨揚灰，把我釘死在平安鎮上的誅邪山上。”

    銀鈴難過道：“你能活著還真是個奇蹟，那麼多人咒你死卻總是不死，我先生那麼多人想要他活，可上天卻不肯……”

    陳妙生笑道：“這世上想要你先生死的仙有八百多位，唯獨想要你先生死的魔一個都沒有。而那些自詡為仙的人，他們可都有仙籍的啊，那詛咒的術法可不是隻有魔纔會，他們仙更會。所以你先生纔會早死。”

    銀鈴抬頭看著先生，先生卻兀自看著江邊的水。又看了眼那獨獨雨中赤腳走路的女子。那女子為何脫鞋走在雨中？

    ——是爲了贖罪，真的是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