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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臘八粥

    蘇乞兒和狗蛋兒幹起了老本行了。

    不過,雖然還是乞丐,卻是不一樣的乞丐。兩人按照餘楓教授的方法,仔細化裝了。當然,化裝用的這些東西,也是餘楓事先給他們準備好了的。

    有時候,蘇乞兒在想,這餘楓當年是幹啥的,江湖上的套路,他怎麼懂的這麼瓷實?

    蘇乞兒嘴巴上貼上了鬍鬚,戴上了假髮,佝僂身子,拄著一根竹竿,端著一個破碗,儼然一個老乞丐的模樣。狗蛋兒則是穿著棉布碎花小襖,拖著一雙破布鞋,提著一個竹籃,臉上塗滿了鍋灰,裝扮成一個胖乎乎的孫兒,攙扶著衰老的爺爺。

    出得門來,狗蛋兒不時偷看蘇乞兒,看一眼就忍不住掩著嘴發笑。笑的渾身抽搐。這還行?別人家沒看出來什麼,自己給暴露了!蘇乞兒狠狠敲了一下狗蛋兒的後腦勺,這才止住了他的傻笑。

    他們化裝成乞丐,也是有所考慮的。因為佛山的衙役一直在抓乞丐,據餘楓原先調查的情況,這些乞丐最後都不知所蹤。據鍾懿推測,這可能與最近發生的失蹤案有關。蘇乞兒自告奮勇地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主動承擔了上街“釣魚”的任務。

    他們商議,如果佛山衙役上街抓乞丐,那麼就讓這些衙役把他們抓起來,看看會送到何處,然後再相機行事。

    當然,蘇乞兒和狗蛋兒身邊不遠處,會有巡撫衛隊的人員化裝成走卒販夫,在附近暗中保護他們。

    有餘楓這個化裝大師,這化裝還是相當成功,即便是蘇乞兒,也沒看出,身邊這來來去去的,究竟哪一個是餘楓派來保護他們的。

    一路乞討,一路前行,蘇乞兒首先來到紫雲軒。這裏是小虎最後露面的地方,蘇乞兒想從這裏開始調查。畢竟小虎與自己這一層關係,無論是於公還是於私,調查人口失蹤案,小虎都是蘇乞兒的首選目標。

    紫雲軒大門緊閉,早已不似從前的熱鬧,門前空落落的。硃紅色的大門上,交叉張貼著兩張大大的白色封條,上面一行大字:“廣東巡撫衙門封”。

    紫雲軒被查封,這裏的人,都作鳥獸散,這如何打聽小虎的訊息?這倒是叫蘇乞兒為難了。他也不好在這裏長時間的停留,只好按照下一步計劃,在街上游蕩“釣魚”。

    今天街上沒怎麼看見衙役,偶爾看見一個兩個的,也只是好奇地打量了蘇乞兒他們一眼,就匆匆離去,這讓蘇乞兒很是意外。

    看來,今天這一切,都和預想的不太一樣啊!

    不過,一路上討要的銅錢倒是不少,狗蛋兒喜形於色,樂不可支。蘇乞兒也感到奇怪,怎麼今天佛山人變得如此大方了?再往前走,他終於明白了,因為前面有個大棚,旁邊簇擁著很多人,棚子上面掛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趙大善人施捨臘八粥”。

    自己都混的忘了日子了,原來是臘八啊!

    狗蛋兒說:“師傅,師傅,咱們也喝一碗臘八粥去!”

    蘇乞兒看著這裏離小倩的家很近,而且牌子上寫著趙大善人,懷疑這是趙海叔叔家施捨臘八粥的棚子,蘇乞兒雖然很想見一見小倩,哪怕是遠遠的瞅上一眼。可擔心小倩發現了自己。自己一身麻煩,怕給她帶來不利,有心要繞過去。可是看見周圍有很多人,乞丐看見施捨臘八粥,竟然躲著走,這很讓人起疑心,只好硬著頭皮前去排隊。

    算了,蘇乞兒還是很信任餘楓的化妝術的,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

    走近一看,可不是趙家在施捨臘八粥麼?不過,“趙大善人”倒是沒見著,只有王嬸、小倩、小翠等幾個人,旁邊還有方師傅和幾個護院在幫忙維持秩序。這幾個女人面前擺著兩個大桶,旁邊是碼放得老高老高的陶碗。每來一個人,她們就拿一個黑陶碗,舀一勺臘八粥。

    蘇乞兒老遠就聞到,這臘八粥是貨真價實的臘八粥,花生、蓮米、白果、芋頭、青菜等,熬煮在一起,香氣撲鼻,聞著就好有食慾。

    終於排到了蘇乞兒,正好是趙小倩舀了一碗粥遞過來,看了蘇乞兒一眼,陡然一愣,她長長的睫毛抖動了一下,咬咬嘴唇,拿起勺子,在木桶又舀了半勺,遞給蘇乞兒。

    莫不是被發現了?

    旁邊的人不樂意了:“小姐,你怎麼給他這麼多?”

    小倩脖子一梗:“我家的粥,我樂意!”

    小翠瞅了這個老乞丐一眼,給小姐打圓場:“你好好的,跟一個老乞丐較什麼勁!”

    “早曉得這樣,我也穿一件破衣服來!”一個等候施捨的中年人說道。

    “去吧,去吧,你扮成乞丐,我給你兩勺子!”小翠嘴巴不饒人。

    蘇乞兒不敢開口,怕暴露目標,端著臘八粥,就跟狗蛋兒一人捧著一個黑陶碗,蹲在牆角曬著太陽,喝了起來。

    “好喝嗎?”頭頂響起一個聲音。

    “好喝!”狗蛋兒回答。

    “好喝!”蘇乞兒也回答。

    突然,他們覺得不對勁,不約而同抬起頭來,只見小倩和小翠,兩個人都一隻手插著腰,另一隻手拿著勺子,惡狠狠盯著他們。

    “你,你是怎麼認出來的?”蘇乞兒囁嚅道。

    “我沒認出來,是小姐!”站在前面的是小翠。

    “你們是不是覺得這樣作弄人很有意思?你是不是乞丐當的上癮了?我打,我打你這個沒良心的!”小倩說。

    兩個母老虎舞動著勺子,劈頭蓋腦打來。

    打著打著,蘇乞兒沒事,倒是小倩到了,倒在了蘇乞兒的懷裏,抱著蘇乞兒的脖子嗚嗚地哭起來:“你這個沒良心的,你知道不知道人家有多擔心,沒有出城,為什麼不回來找我?為什麼?咹?”

    小翠一見小姐剛纔還生氣呢,這會兒怎麼這樣了?她本來還在打狗蛋兒,這會也不知道是繼續打,還是——

    “要不,我們也學學他們?”狗蛋兒嬉皮笑臉地說。

    “我,我纔不要這樣呢!”小翠羞紅了臉,扔下勺子,扭頭就走。

    “小翠,小翠……”狗蛋兒撿起勺子,追了過去。

    蘇乞兒連忙說:“小倩,別,別這樣,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小倩好不容易遇見蘇乞兒,膩味的不行,一時間捨不得分開,撒嬌說:“我要,我就要,我偏要!”

    “說,為什麼不會來找我?”小倩嘟嚕著嘴。

    “我不是怕給趙叔、王嬸和你添麻煩嘛!”

    “這些天躲在什麼地方?他們三天兩頭的,到處搜捕,可是嚇死我了!”

    “我——”

    蘇乞兒不想騙小倩,正在猶豫,該怎麼對她說,突然,看見馬路對面扔下來一個花盆,原來這是一個挑擔子賣陶器的在給蘇乞兒使眼色。蘇乞兒猛地抬頭,不遠處衝來一隊衙役,手持著水火棍,舉著腰刀,不聲不響的從兩邊包抄過來了!

    蘇乞兒這纔想到,扔花盆的人,是在給自己示警。他看見狗蛋兒正在糾纏小翠,大吼一聲:“狗蛋兒,走!”

    “阿燦哥,你——”小倩不明就裏,對著蘇乞兒背影,剛喊了一聲,一群人從她身邊衝過去。

    “別走了蘇乞兒!”

    “抓住他,賞銀五十!”

    大白天的,要擺脫追擊很是不容易,跑過兩條街道,後面追兵雖然拉開了距離,可還在視線可及的範圍內,這時候,也不好往梁嬸家裏去,怕給梁嬸帶來禍事,只好大街小巷穿來穿去,先擺脫追擊,再考慮藏身之處。

    可是,沒想到,追兵沒有擺脫,當面迎來了一隊人馬,當先的赫然就是馬捕頭。

    “哪裏走!”馬捕頭一見到蘇乞兒就兩眼發紅,在巡捕房,從來只有他欺負別人的份,哪有別人欺負自己的,尤其是被兩個乞兒欺負的這樣慘!他可是恨蘇乞兒恨到了骨子裏,發了瘋似的舞刀衝過來。

    蘇乞兒可不願被這個瘋子纏住,拉著狗蛋兒折返跑了幾步,衝進一個小巷子裡。

    寶瓶巷,形似寶瓶而得名,入口像瓶嘴,極為狹窄。這裏是佛山置辦年貨的地方,兩邊的貨架,幾乎擺在馬路中間了,有肉案,有賣布匹的,有買玩具的,還有賣香蠟紙炮的……讓本來狹窄的小巷更是堵的水洩不通。

    “讓開!快讓開!”

    小巷內,很多進城置辦年貨的,有的挑著擔子,有的推著獨輪車,有的提著包袱,摩肩擦踵的。蘇乞兒在人縫裏鑽來鑽去,提不起速度來,心裏十分焦急。

    “讓開,讓開!”

    “衙門辦案,阻擋者同罪!”馬捕頭大吼道。

    果然,這一聲吼,很有威懾力,小巷裏人們紛紛避讓,這衙役距離蘇乞兒他們就越來越近了!

    蘇乞兒心中焦急,排開眾人,在前面開道,狗蛋兒將小巷兩邊的貨物拉倒,堵塞小巷中的道路,造成小巷內一片混亂。咒罵聲,叫喊聲,不絕於耳。

    終於,他們衝出了小巷。

    剛剛出了小巷,對著的是福華街,這時,一輛馬車快速衝來,堵在巷口停下。這追捕佈置的這麼周密?蘇乞兒避無可避,只好擺開架勢,準備奮起一搏,只見馬車內一個人喊道:“快,上車!”

    蘇乞兒一聽,這不是餘楓的聲音嗎?心中一喜,拉著狗蛋兒就跳上馬車。果然,裡面坐著的,果然正是餘楓。

    “駕!”車伕一甩馬鞭,馬車疾馳而去。

    馬捕頭氣喘吁吁衝到巷口,看到馬車後面騰起的灰塵,憤恨的對著馬車消失的方向吐了口唾沫:“孃的,這是誰家的馬車?居然敢跟我們佛山衙門作對,這真是活得不耐煩了!給我查,堵住所有的路口,查佛山的所有馬車,我就不信查不出來!”

    全城的所有的衙役,所有的府兵,甚至,還有幾個大戶的護院,都接到通知,查詢一輛兩匹馬拉的青藍色的馬車。

    可是,這輛馬車似乎消失在佛山的空氣裡,把佛山翻了個底朝天,居然找不到一點蹤影。

    “這馬車拆了,也要找出闆闆來!”馬捕頭給氣瘋了,對著向他彙報的衙役怒吼。

    沒想到,一會兒,果然有衙役帶了幾塊板子來:“馬捕頭,您看,這是不是!”

    馬捕頭一看,這哪是哪?他抄起板子,劈頭蓋臉打過去:“是,是你孃的棺材板板!你孃的,就這樣糊弄老子?”

    全城追查的馬車,這會兒停在了德陽城門,不過,拉車的馬換成了四匹,馬車也罩上深紅色的帷幔,馬車兩旁,還有兩隊護衛計程車兵。

    城守方喜兒陪著笑臉站在馬車的前面,他哪裏不知道,這樣的馬車上面坐的,遠遠不是自己能得罪的,何況,剛剛人家可是給看了巡撫手諭的。

    可是,府衙剛剛放了狠話,盤查所有出城的人員車輛,無論是誰,一個也不要放過。違者格殺勿論。

    他左右為難啊!可是,再為難,方喜兒臉上的笑一絲不減。

    “這車你也敢攔?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這是誰的馬車!”餘楓大聲呵斥。

    “大人,小的也是沒有辦法啊!就別讓小的為難啊,讓車上的大人下來,我查上一查。”

    方喜兒也怕,不過,方喜兒也清楚,縣官不如現管,這馬車紅色的帷幔,一看就是朝廷二品大員的車駕。這點眼力,方喜兒還是有的,可來頭雖大,畢竟不是自己的頂頭上司,所以,他還堅挺的笑著,堵在馬車的前面。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呀,可餘楓對著方喜兒這張笑臉,不僅甩了兩個耳刮子,而且,他還拔出腰刀:“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方喜兒帶著兩個通紅的掌印,依然小心地陪笑道:“餘大人,你要殺我,還不是碾死一隻螞蟻。哪有什麼敢不敢的。可是,我如果放您過去了,就是您不殺我,知府大人也會要了小的性命。並且,可能家人也要遭殃。餘大人,您說,是您餘大人的話,又該如何去做呢?”

    “我們的大人要回廣州公幹,你一個小小的城守,也敢讓大人下來見你?你好大的面子!”僵持了半天,實在是讓餘楓很沒面子,他沒想到出城這麼難,有點氣急敗壞了。

    方喜兒還是保持著微笑的樣子:“餘大人您這是說哪裏話?小的哪能這麼不懂事!實在是公務在身,身不由己啊!”

    這張笑臉可惡啊!餘楓不想殺人,可這會兒真的想殺人了。

    可餘楓不想給鍾大人惹麻煩,擔心別人又上奏章,彈劾鍾大人飛揚跋扈,縱下行兇。可又想不出其他的辦法,就這麼僵持在德陽門口。

    漸漸地,城門兩端,人流越聚越多,都堵在城門兩邊。整個城門口,成了個菜市場,嘰嘰喳喳的,各種議論都有。

    “這是誰家的馬車?”

    “大紅大紫,聽說過嗎?能用這服色的,那都是一品二品大員,尋常人豈是隨便用的?那可是僭越之罪啊!”一個讀書人模樣的說道。

    “可城守怎麼敢阻攔這大官馬車?”另一個人問道。

    “是啊,欺負欺負我們這些小百姓也就罷了,這樣的大人物,他也敢得罪?”

    “誰知道呢,也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其實,餘楓感到沒面子,方喜兒更為難。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啊,知府巡撫,那都是高高在上的天,都不是一個城守得罪得起的!方喜兒臉上帶著兩個紅掌印,陪著笑,臉上的肌肉都笑的發酸,還不見送信的人回來。

    正焦急萬分的時候,一個馬隊疾馳而來,他終於暗暗鬆了口氣。

    徐友諒本是一個文官出身,並不擅長騎馬,可是,此時爲了趕時間,只好硬著頭皮騎馬跑來。因為他怕德陽門城守擋不住餘楓,讓他把蘇乞兒放出城門了。他一得到訊息,就猜測蘇乞兒十有八九被餘楓救走了。否則,佛山都犯了個底朝天,這麼大一輛馬車,怎麼會突然沒了蹤影?

    這次,蘇乞兒暴露出的武藝,實在是讓徐友諒心驚。用腳指頭都能想得出,蘇乞兒這次回佛山,是報仇來了,如果這次讓蘇乞兒逃出生天,豈不是時時刻刻都提心吊膽,活在恐怖之中?雖然前面有個趙海擋著,但是,徐友諒心裏清楚,這個趙海不是個吃虧的主,一旦查到趙海這裏,蘇乞兒遲早都會知道,這件事與自己有關。

    徐友諒一接到德陽門發現餘楓馬車的訊息,就急匆匆趕過來。你不是做戲給我看,蘇乞兒從你們那兒逃跑了嗎?現在,他蘇乞兒可是變成你巡撫衙門通緝的逃犯,我倒要看看,這次我看你餘楓怎麼能保護蘇乞兒!

    還有一個更厲害的招數等著你餘楓,利用撫臺大人的車駕,掩護逃犯出城,這可是大罪。這送上門的一箭雙鵰的計策,我徐友諒不用,豈不是太浪費了?我更要看看,這回鍾懿怎麼保你!

    沒辦法,你餘楓還只一個小小的護衛隊隊長,在官場的賭局裏,你還上不了牌桌,遲早會成為棄子。鍾懿如果沒有了餘楓這個幫手,我看你鍾懿在佛山怎麼玩得轉?

    餘楓啊,要怪,只能怪你太弱小了,雖然你身後有鍾懿,可我徐友諒還是得罪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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