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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煮茶三沸

    孫思漁抬了抬眼皮沒有說話,趙苟同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他眼神隨意飄去,發現兩堆粉末在腳下堆積,他突然之間有些心煩,在這滿園的落地桃花之下,竟然還有汙穢之物大煞風景。

    正當趙苟同用腳鋪散兩堆粉末時,孫思漁緩緩開口,“士大夫思取,唯心之所善,誠之所驗,我且問你,何為仁義?”

    趙苟同一直是彎腰作揖的動作,他不敢有絲毫怠慢開口道:“仁者,情志好生愛人,故立字二人為仁,義者,心之所養也,君子義以為質,得義則重,失義則輕,由義為榮,背義為辱,做人應當如此。”

    孫思漁點頭說道:“抬頭說話,稷上學府並不是什麼吃人大蟲,你且輕鬆一些。”

    趙苟同抬起頭,暗暗長舒一口氣,看來這孫先生也不是不好說話的人。

    孫思漁站起身,從後面的堂案之上又拎出一套茶具放在桌上,隨後他又走入側室,取出火盆,他悠然說道:“你可會煮茶?”

    趙苟同誠言道:“晚生出身貧苦,並未學得煮茶功夫,還望齊先生見諒。”

    孫思漁又是微微點頭,他將茶壺放置在火盆之上說道:“我來教你,你且聽好,煮茶分三沸,一沸起泡如魚目,代表做人應圓滑,但是外在圓滑可內裡不足時,就要加入茶葉,這茶葉便是學識,茶葉之精猶如學識之華,有豐富內裡之用;二沸如涌泉,連珠之妙可比口吐蓮花,心之所向即為善念,不管外在已經千人千麵,但內心依舊如水如初,這象徵內裏外在合二為一,已到至臻之境,這個境界下,一切難題不在話下,可能聽懂?”

    趙苟同深深作揖,“學生受教了,學生以後求學定會如煮茶一般按部就班,不做人心不足之事,成二沸之成就。”

    孫思漁抬起頭來,他輕笑一聲,“不做人心不足之事?我看你現在就有些好高騖遠,我都不敢說我有至臻之境,你卻想著二沸成就了?況且,我還沒納你入稷上學府,安能自稱學生?”

    趙苟同額頭上又滲出許多汗水,表情十分不自在,他的確是不懂裝懂,回答的狗屁不通,想著矇混過關卻被孫先生給看出來了,現在的他只想趕緊考試結束逃離此處,和這位孫先生面對面站著,心中壓力非常大,就像是一柄利刃架在脖子上,要砍不砍的非常折磨人,真不明白這稷上老師到底何意,難道稷上學府的先生都是這般古怪不成?

    趙苟同抿了抿乾澀的嘴唇,又改了稱呼,他說道:“晚生不敢。”

    孫思漁沒有多說什麼,靜等茶壺中的氣泡如連珠一般冒出,他將帶著熱氣的新茶倒入杯中說道:“二沸之成就,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少年心性驅虎吞狼未嘗不可,但千萬不能一口喫個胖子,消化不了還有可能被撐死。”

    趙苟同這次是真的不敢說自己懂了,他誠心問道:“晚生不明先生之內涵,請先生賜教。”

    這位儒學大家好像很滿意趙苟同的問話,他嘴角笑容更盛,只是再一次作揖的趙苟同看不到而已。

    他說道:“我說的是你做人之道,入稷上學府,有才不是必要的條件,要有德才行,俗話說,成才之前,必先成人,你若是有才無德,最終學成也是禍害蒼生,人生如煮茶,如一沸提升自我,二沸認識自我,和別人講道理的時候,先說服自己,才能說服他人,這次你可明白。”

    孫思漁淡然的看向堂下少年,若是此人有才無德,稷上學府是萬萬不會收下的,他寧願那半分氣運消散,寧願那位文曲星下凡一生不開竅,也不願稷上學府中出現一個為害蒼生之人。

    文人無德可比武人無德的危害要大上許多,武人無德無非就是對一城之地荼毒,而文人無德的話,進入廟堂之後,荼毒的可就是天下蒼生。

    趙苟同這次可算是聽懂一些孫先生的意思了,孫先生是用煮茶比喻一個人,也用煮茶來提醒自己,做一個人就要像一沸二沸那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同時也要保持內心清明,能分善惡對錯。

    趙苟同雖然這麼想著但還有是有些謹慎,他小心翼翼道:“晚生這次真的……懂……懂了……”

    孫思漁看著這名少年他哈哈大笑道:“看來你是真的懂了,這一道考試你算是過了。”

    趙苟同一聽,垂下的眼簾笑意甚濃,“多謝先生!”

    孫思漁說道:“抬起頭來,這話我不想再說第三次,你進來。”

    趙苟同抬頭面帶笑容,得到孫思漁首肯入內的言語,就像是中了舉人一般,他腳步十分輕盈,身後桃花跟隨著他的腳步旋轉起來,頗有幾分“春風得意,看盡院中花”的味道。

    “坐。”

    趙苟同誠惶誠恐的入座,臀尖兒也只是輕輕挨着椅子,比習武之人扎馬步都要難受的姿勢,正襟危坐在孫思漁的對面。

    “你從何處來?又去往何處?”

    “晚生從廣陵姑州而來,到這兒求學。”

    不料孫思漁又問了一遍,“那麼你又從何處來?又去往何處?。”

    趙苟同不敢再輕易作答,他皺眉沉思,孫先生又發問一次這是何意?我從何處來?又去往何處?兩次難道不是一個意思嗎?而且這不是佛教的禪語,怎麼會出現在儒家的問話之中了……

    趙苟同百思不得其解,他正要再回答一次從廣陵郡而來時,孫思漁突然說道:“這雖是佛家金言,但你也要從心而論,用心作答。”

    趙苟同被這麼一指點,他正色道:“我從本性中來,回到本心中去,我心大善,性決定不了心,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是個有悟性的人。”

    趙苟同看著桌上已經沸騰到極致的茶水他說道:“先生說煮茶有三沸,還剩下第三沸便是如此了吧。”

    孫思漁輕輕點頭,“這第三沸的茶水,已經‘老’了,入口刺舌,沒有半分餘味,這時再加入茶葉綜合,茶味會苦,再加水的話就清淡了,所以啊,在你學識飽滿時要懂得藏鋒,否則就會這樣……”

    左祭酒先生拿起茶壺將沸騰的水潑了出去。

    “煮茶三沸求一悟,翻書半卷得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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