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崖搬到位於福州西郊的省防軍臨時指揮部之後，再沒回過閩興大旅社，吳柳莉香母女終日吃飯逛街，無所事事。

    信任隨著時間流逝而逐漸消磨，哀怨與日俱增。

    身為鐵軍精英，吳柳莉香曾經執行過無數次艱險的任務，然而這一次她似乎失算了。葉大顛趴已經完全脫離了她的控制，哪怕兩人依舊是夫妻，人前的恩愛應酬透著些許諷刺的意味。

    回到福州後，吳柳莉香第一時間面見蔡廷鍇總指揮，是帶著女兒一起去的。女兒年幼，讓他人看管並不放心。

    從蔡總指揮詫異的眼神裡，吳柳莉香赫然發現自己變化巨大。

    去龍巖執行任務之前，她一身戎裝，躊躇滿志；而現在華麗旗袍天天換，香水挎包，渾身上下透著豪門貴婦慵懶的氣息，甚至連走路的姿勢都完全丟掉了軍人特有的風度。

    吳柳莉香羞愧難當，彙報工作時不免心虛。

    蔡廷鍇沒有當麵指責她，在聽取彙報的同時，慈愛地逗她的小女兒玩耍，顯得並不在意。

    這種不置可否的態度讓吳柳莉香愈發難堪。

    所有積攢的哀怨與憤恨都轉向了葉子崖，這個女人像座沉默中的火山，隨時可能爆發。

    葉子崖並沒有注意到妻子的情緒變化，此時的他正在省防軍臨時指揮部緊鑼密鼓地安排吳文昌的行程。

    吳文昌的車隊從龍巖出發，警衛排分乘兩輛軍用卡車，前後護衛。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老奸巨猾的吳文昌向來行事謹慎，這次更是不敢大意，在車上睡覺都睜著一隻眼睛。一直到進入福州地界，見到帶隊前來接應他的情報處長吳世賢，這才鬆了一口氣。

    “吳處長辛苦啦！”

    “司-/令辛苦，參-/謀長命我遠行迎候，小心為妙。”

    “汀汿現在的情緒如何？”

    吳世賢一聲長嘆道：“唉！幸虧您到福州來了，否則誰也攔不住啊！吳司-/令您的話還是有分量的，他應該能接受。”

    “高佬蔡那邊有什麼動靜？”

    “福州滿大街貼滿抗日反蔣標語，遊行募捐如火如荼。看來蔡廷鍇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啊！真要跟老蔣對着幹，肯定會逼你表態。吳司-/令，福州如今是暴風的中心，你我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吳文昌表情木然。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摸著石頭過河，堅決不要冒險。我省防軍能有今天不容易，為保全這支部隊，吳某殫心竭慮。”

    就在吳文昌與吳世賢見面寒暄之際，以魏中華為首的鐵軍行動小組則埋伏在不遠處的樹林中。

    魏中華眉頭緊鎖，判斷著形勢。

    除去護衛吳文昌車隊的一個警衛排，吳世賢居然也帶了至少一個排的兵力，荷槍實彈前出迎接。數十名配置優勢火力的省防軍官兵聚在一起，都可以打一場小規模的攻堅戰了。

    雖然蔡廷鍇總指揮曾經強調，一旦吳文昌踏上福州地面，立即予以逮捕，但是眼前的情形顯然不能硬來。

    魏中華悄悄擺手，示意撤退，幾名行動小組成員迅速隱身於密林中。

    聚春園酒樓總店，某包間內。葉子崖設宴為吳文昌接風，吳世賢、蔡毅成等人作陪。

    吳文昌勸解道：“雖然你我有備而來，但是萬萬不可意氣用事。汀汿啊！蔡廷鍇畢竟是福建綏靖公署主任，面子還是要給的。”

    “老子給他面子，他給我省防軍面子嗎？！鈞座不能以善良之心揣摩高佬蔡的用意，這個人陰險得很。”

    見葉子崖一副氣鼓鼓的樣子，吳文昌頗為感動。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我省防軍寄人籬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些年來，老吳我謹小慎微，力主避免一切軍事衝突。為什麼呢？幾萬兵馬聚攏在一起不容易，四分五裂可能就在一瞬間。”

    葉子崖眨巴著眼睛，疑惑地問道：“那你來福州做什麼？還真打算跟蔡廷鍇見面會晤？”

    “是的，老吳願意捨身赴死，保全我的部隊。”

    “堅決不行！我不同意！”

    葉子崖嚷嚷道：“高佬蔡態度強硬，我有一種預感，他早晚會對我省防軍動手。既然如此，您何必執意會晤？不行！這件事情無需討論。”

    吳文昌有些左右為難，轉向旁邊的吳世賢、蔡毅成等人。

    “都是自家人，你們也說說看法。吳處長？”

    吳世賢琢磨著說：“我同意參-/謀長的意見，司-/令您還是小心為妙。蔡廷鍇已經鐵了心要與南京政-/府分庭抗禮，我們省防軍肯定服從中央啊！如此一來，便成了他的眼中釘，急欲除之而後快。不能大意，不能冒險。”

    蔡毅成不以為然，反駁道：“吳處長，你們也太高估蔡廷鍇的能力了吧？傳言不足為信，福建畢竟沒有正式宣佈獨立。”

    “那是早晚的事情嘛！”

    蔡毅成傲慢地說：“早晚是多晚？我倒是覺得，吳司-/令去福建綏靖公署面見蔡廷鍇，正好趁此機會看清十九路軍的真實意圖，我們也好有所應對。蔡廷鍇真敢抓吳司-/令嗎？我省防軍主力陳兵福州，他敢動手，省防大軍踏平福州！”

    啪的一聲，葉子崖著急地拍了桌子，把眾人嚇了一跳。

    “蔡毅成，你他媽什麼意思啊？明知綏靖公署龍潭虎穴，居然還鼓動司-/令前往，簡直居心叵測！”

    蔡毅成解釋道：“參-/謀長息怒，蔡某隻是表達個人觀點，並非針對你。”

    “不打自招！還說不是針對老子？令行禁止，貫徹落實。老子好歹也是省防軍參-/謀長，你他媽的陽奉陰違，拿老子的命令當放屁啊！好啊！我算是徹底看清楚了，有本事你來當這個參-/謀長，老子不幹了！”

    蔡毅成無奈地苦笑，搖了搖頭。

    吳文昌勸解道：“汀汿啊，一碼歸一碼。蔡毅成副官出身，對省防軍的忠誠那是沒得說，你千萬不要誤會。”

    “誤會什麼？鈞座，蔡毅成是在害你啊！”

    蔡毅成冷笑道：“請葉參-/謀長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吳司-/令去見蔡廷鍇，在下願意同行，予以貼身保護，這下你該放心了吧？”

    葉子崖氣呼呼地站起來，吼道：“非要送死去嗎？蔡毅成啊蔡毅成，難道你的腦子讓狗吃了嗎？好了，這件事情就這麼決定了。沒有老子的允許，吳司-/令一步也不準走出省防軍臨時指揮部！”

    吳文昌欲言又止，舉起酒杯，打圓場說：“來來來，先喝酒，回去之後我們再好好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