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福州之後，葉子崖一行入住閩興大旅社，離福建綏靖公署不遠，只隔了兩條街。

    拜帖奉上，一連三天，蔡廷鍇那邊沒有任何動靜。

    葉子崖同時發現，閩興大旅社多了一些便衣密探，雖然不明來路，但是估計是十九路軍的人在暗中監視。

    蔡廷鍇故意擺譜，遲遲不肯露面，都在葉子崖的意料之中。

    先禮後兵。

    三天的時間已經給足了蔡廷鍇面子，與此同時，省防軍主力和保安大隊進駐福州近郊，指揮機關設在西郊的一座古剎中。

    一切就緒之後，葉子崖估計蔡廷鍇也該有所動作了。

    果然，魏中華主動登門，來接葉子崖到福建綏靖公署主任辦公室議事。葉子崖稱病，斷然拒絕。

    “對不起，你回去告訴高佬蔡。老子身體抱恙，需要靜養，今天肯定是去不成了。”

    魏中華黑著臉催促道：“蔡主任日理萬機，特意抽出時間見你，還請葉參/-謀長以大局為重，不要小肚雞腸。儘快跟我去趟綏靖公署，有什麼話跟蔡主任直接說吧！”

    葉子崖不以為然，“聽不懂老子的話嗎？身體不好，虛弱得很。走不了路，更談不了話。”

    “葉大顛趴，別給臉不要臉，你總不能讓蔡主任來這裏見你吧？”

    “來不來是老子的事情，見不見讓他自己拿主意。請你轉告高佬蔡，老子今天就要搬到西郊去了，那裏是省防軍的臨時指揮部，有什麼事情，可以到那裏去找我。”

    魏中華本想發火，又忍住了，“葉參/-謀長，如果你對魏某有什麼意見，可否回頭再說？蔡主任正在恭候，還請撥冗前往。”

    “不去！滾吧！”

    魏中華還想說什麼，聽到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葉將軍，你不去見我，高佬蔡來見你總可以吧？”

    在吳世賢的引領下，身高馬大的蔡廷鍇大步進門，臉上掛著客套的笑意。葉子崖立即起身，迎上前去。

    “蔡總指揮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贖罪。”

    蔡廷鍇說：“葉將軍從龍巖來，舟馬勞頓，先讓你歇息兩天，高佬蔡是否怠慢？”

    葉子崖說：“談何怠慢？每天在這裏品茗齋飯，難得輕鬆，好得很啊！”

    蔡廷鍇突然變了臉色，陰沉著臉盯著葉子崖，質問道：“既無怠慢，你們省防軍主力精銳盡出，威逼福州？丟雷老母，到底何意？！”

    葉子崖說：“部隊正常演練而已，蔡總指揮不必多慮。”

    說著，葉子崖做一個“請”的手勢，引蔡廷鍇走向沙發。吳世賢、魏中華依舊肅立。

    蔡廷鍇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到沙發上。

    “高佬蔡以福建綏靖公署主任的名義，請吳文昌到福州來。他沒有來，是想讓葉將軍代行職責嗎？”

    葉子崖不卑不亢地說：“葉某是省防軍參/-謀長，少將軍銜，級別夠了吧？此次福州之行，葉某不僅代表吳司/-令，也代表了省防軍。蔡總指揮有什麼話，儘管跟我說，葉某可以做主。”

    “你一個惡霸地痞能做得了什麼主？”

    “只要是為民族、為國家，葉某不惜肝腦塗地，血灑疆場；若是軍閥紛爭，搶奪地盤只為擴充自己的實力，對不起，葉某必全力抗爭！”

    蔡廷鍇猜疑地盯著葉子崖的眼睛，揣摩他的用意。

    葉子崖不失時機地暗示道：“蔡總指揮恐怕有所不知，南昌暴動時，葉某是二十四師的一名排長，那時你我還是友軍啊！如今或有希望再度聯手，只是不知道您的計劃中有沒有葉某一席之地。”

    蔡廷鍇聽出弦外之音，微微點頭。

    葉子崖轉向吳世賢說道：“吳處長，去請魏中/-校喝杯茶吧！我要和蔡總指揮單獨聊一聊。”

    吳世賢會意，“好的。魏中/-校，請。”

    等吳世賢、魏中華出了門，蔡廷鍇迫不及待地問道：“莉香上/-校對你的評價不高，雖然是結髮夫妻，但是彼此隔閡。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瞞著她？”

    “阿香畢竟是女人，有些事情我不想讓她參與。”

    “可莉香上/-校也是一名軍/-人，是鐵軍精英，你不要低估她識人斷物的能力，更不要影響到我們的計劃。葉將軍，你到底是什麼人？共/-產黨？你剛纔說的再度聯手又是什麼意思？”

    “十九路軍與紅軍結盟，省防軍成為閩西唯一的變數。吳文昌倚靠南京政/-府支援，必須一舉打掉。葉某不才，願為內應。”

    蔡廷鍇一時錯愕，“高佬蔡憑什麼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那就拭目以待。”

    蔡廷鍇試探著問道：“那麼請教葉將軍，吳文昌做了縮頭烏龜，他不敢到福州來，我該怎麼辦？”

    “有我在，吳文昌一定會來。”

    蔡廷鍇哈哈大笑，“好！如果誘捕吳文昌成功，葉將軍為新政權立功，將來高佬蔡不會虧待你，最少晉升軍/-長之職。”

    “軍/-長之職，葉某不稀罕，我只想早日迴歸紅軍老部隊。”

    “這麼說，你真的是共/-產黨？”

    “不是，葉某不是共/-產黨，而是一個心向光明之人。”

    蔡廷鍇沉吟道：“好吧！葉將軍的心思我不懂，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高佬蔡別無所長，助你一臂之力還是可以做到的。吳文昌被俘之日，我必還你一個承諾，只要高佬能做到的，請儘管提出來。”

    葉子崖說：“誘捕吳文昌容易，掌控省防軍難。吳文昌苦心經營的省防軍內部，安插了諸多親信狗腿子，他們惟命是從，必須小心提防。”

    “擒賊先擒王，這一招並不管用？”

    “是的，或許投鼠忌器，但是叛亂的結果我並不想看到。”

    “葉將軍可有對策？”

    “有，但是需要蔡總指揮給予配合。”

    “如何配合？”

    葉子崖壓低了聲音，跟蔡廷鍇說著什麼。蔡廷鍇微微點頭，表示認可。

    門外，吳世賢與魏中華等人等候。

    魏中華有些不耐煩，“真不知道蔡總指揮跟葉大顛趴有什麼好談的？一個惡名遠揚的惡霸，不識抬舉。”

    吳世賢一樂，“魏中/-校不要老眼光看人。我們參/-謀長有勇有謀，並非傳言中的那般惡劣。此次趕赴福州，是爲了一件大事，一件足以扭轉閩贛局勢的大事。所以，稍安勿躁。”

    魏中華說：“吳文昌不敢來福州，派了一個替死鬼？”

    “誰替誰死還說不好。不過，魏中/-校對於葉將軍的偏見，或許影響到整體計劃。”

    “計劃個屁！一根攪屎棍而已，成不了氣候！”

    話音未落，屋內突然傳來打碎茶碗的聲音，接著又能聽到福建綏靖公署主任蔡廷鍇的怒吼。

    “葉大顛趴，你這個不知死活的狗東西！居然敢威脅高佬蔡？！丟雷老母，我們戰場上見！”

    魏中華著急地要進門，被吳世賢攔下。

    “讓開！”

    魏中華拔槍對準吳世賢，雙方警衛人員持槍對峙。

    吳世賢左右勸解道：“放下槍，都放下槍，都是大人物，不會有事的，相信我，大家放下槍。”

    蔡廷鍇從屋內出來，陰沉著臉大步離去。

    魏中華等人見狀急忙跟上。

    等吳世賢快步進了門，守在門口的一名省防軍軍官觀察左右，立即進入隔壁的房間，開啟電臺迅速發報。

    龍巖，省防軍司/-令部。吳文昌拿到密電，面色沉重。

    一名副官關心詢問道：“司/-令，葉參/-謀長那邊似乎不太順利啊！”

    “是啊！就在剛纔，汀汿與蔡廷鍇會晤，談得很不愉快。蔡廷鍇放言武力解決，或許是虛張聲勢。”

    副官琢磨著說：“參/-謀長替您去了福州，你就那麼信任他？”

    吳文昌沉吟道：“所有的信任都是有限度的，就像你我的關係。我說信任你就真的信任你嗎？所以，最關鍵的是，不要看這個人說了什麼，而是要看他怎麼做。畢竟部隊還掌握在我們手中嘛！”

    副官點頭認可。

    吳文昌命令道：“談崩了，或許是件好事。馬上給蔡毅成以及老藍等人發報，沒有我的命令不準輕舉妄動。”

    “是。”

    副官答應著離開。

    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吳文昌猶豫了一下，才抓起聽筒接聽，“喂！是汀汿吧？！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睡不好覺啊！你那邊進展怎麼樣？蔡廷鍇的態度如何？”

    電話那頭傳來葉子崖的聲音。

    “鈞座，蔡廷鍇狂妄至極，根本不給我們省防軍面子。既然如此，那我們還等什麼？正好趁福州守備空虛，打一場速戰速決的殲滅戰！活捉蔡廷鍇，打碎福建綏靖公署！”

    吳文昌聞聽倒吸一口冷氣，“汀汿兄，萬萬不可呀！好歹蔡廷鍇是老蔣任命的福建綏靖公署主任，一旦開戰，我省防軍何去何從啊！”

    “老子管不了那麼多了，必須出口惡氣！鈞座放心，老蔣或者南京軍政部問責，葉大顛趴一人承擔！”

    吳文昌還想說什麼，葉子崖已經氣憤地結束通話了電話。

    副官拿著電報紙急匆匆跑了進來，邊走邊喊：“不好了，不好了。司/-令，蔡毅成剛剛來電，葉參/-謀長已經給各部下達了攻擊福州的作戰任務，蔡團長詢問該如何處置？”

    吳文昌愣愣地看著副官，一把抓過他手裏的電報紙細看，目瞪口呆。

    “葉大顛趴，這個葉大顛趴真是不知輕重啊！部隊一旦攻擊福建綏靖公署，那就是叛亂！葉大顛趴害人不淺！”

    副官催問道：“司/-令，蔡團長很著急，詢問對策。”

    吳文昌臨危不亂，略一思忖，命令道：“給蔡毅成等團級以上軍官發電報，讓他們集體去勸葉參/-謀長千萬不要衝動，你告訴他們，老吳我即刻出發，趕赴福州。在我抵達福州之前，一槍也不準放！”

    吳文昌的這封電報正是葉子崖希望看到的。

    包括吳世賢在內，陳兵福州近郊的省防軍團級以上軍官都收到了這道“止戰令”。葉子崖命令吳世賢在第一時間前往福建綏靖公署，將這封電報擺在蔡廷鍇的案頭。

    蔡廷鍇大為讚歎，擊掌叫好。

    “丟雷老母！葉大顛趴果然不俗啊！一招苦肉計，便誘使吳文昌親自到福州來。吳處長回去之後，請轉告葉將軍。高佬蔡言而有信，吳文昌一旦到案，他要什麼我都答應。”

    吳世賢畢恭畢敬地說：“我們參/-謀長命苦啊！他的願望不高，卻屢屢難以實現，若能借助蔡主任與共/-產黨的關係，他一定非常開心。”

    “放心。葉將軍這個忙，我高佬幫定了。”

    吳世賢鄭重地朝蔡廷鍇敬禮，“蔡主任，告辭了。”

    “慢走。”

    望著吳世賢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魏中華湊了過來。

    “葉大顛趴狡詐多端，卑職與他打過交道。總指揮千萬不可輕易相信，否則釀下大禍，悔之晚矣。”

    蔡廷鍇琢磨著說：“先不要管葉大顛趴如何？只要吳文昌到福州來，就不能讓他輕易離開。你的綽號是屠刀，也該派上用場了。我命令你做好一切準備，只要吳文昌踏上福州的地面，立即採取行動，實施逮捕。”

    “是！卑職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