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沒能保住，葉子崖懊惱不已。

    醫院。吳柳莉香躺在病床上，委屈地抹著眼淚。讓她痛心的不只是肚子裡的孩子沒了，更有葉子崖對自己的背叛。

    守在吳柳莉香的病床邊，葉子崖拉著她的手安慰。

    “阿香，都是我的錯。我應該早點兒跟你打個招呼，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要策反吳文昌必須下足了工夫。”

    “你不要跟我說這些，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吳柳莉香掙脫開葉子崖的拉扯，茫然地盯著天花板。

    策反吳文昌的省防軍，是蔡廷鍇軍/-長交付的秘密任務。憑藉那層親戚關係，吳柳莉香能夠接近親侄子吳文昌，但是爲了促成此時，還必須動用葉子崖這股地方勢力。

    葉子崖的能力與手段毋庸置疑，同時這也是一把雙刃劍。

    吳柳莉香做夢也沒有想到，同牀共枕的葉子崖居然背叛了自己，借策反吳文昌的機會，與之沆瀣一氣，狼狽爲奸。

    一想到這些，吳柳莉香便氣不打一處來，朝葉子崖狠狠捶了兩拳。

    葉子崖默默承受著妻子的責備，想說什麼，又忍住了。女人就是這個樣子，她不會跟你講道理，不如儘快給她看到結果。

    “阿香，對不起啊！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我都希望你能理智看待。我葉子崖不會背叛你，所作所為都是爲了你，爲了一個更大的目標。而這個目標最終能否實現，都會付出代價，也希望你有心理準備。”

    吳柳莉香喃喃地說：“功虧一簣，前功盡棄，都是因為你！崖仔，親愛的，我恨你！”

    葉子崖猶豫著，跪在了吳柳莉香面前，低眉順眼，一副任打任罵的樣子。

    吳柳莉香淚如雨下，生氣地說：“沒能完成任務，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向蔡軍/-長彙報。身為鐵軍一員，不能為十九路軍效命，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葉子崖哀求道：“阿香，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無論如何，我都會讓你看到一個光明的未來。”

    “滾出去，我不想看到你！見你就來氣，恨不得打死你！”

    一個滿臉泥汙的小女孩怯生生進門，看上去也就四五歲的年紀。她盯著小桌板上的鮮花水果，饞的直流口水。

    吳柳莉香本想痛罵葉子崖，但是在孩子面前，她忍住了。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來到小桌旁，看一眼水果，又看看吳柳莉香和葉子崖，不敢伸手去拿。

    葉子崖訓斥道：“哪裏來的小叫花子？這個房間也敢隨便進！”

    見葉子崖作勢欲打，小女孩嚇得直縮脖子。

    吳柳莉香瞬間母愛氾濫，大聲制止道：“崖仔！你嚇唬孩子幹什麼？葉大顛趴真的好囂張啊！都敢打孩子了。”

    葉子崖無奈地攤攤手。

    吳柳莉香換一副笑臉，朝小女孩招手。小女孩壯著膽子上前，從她的手裏接過一個水果大口啃食。

    “慢點兒吃，餓壞了吧？可憐的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眨巴著眼睛，看著吳柳莉香，喊了聲“阿媽”。

    吳柳莉香一愣，想到自己剛剛失去的孩子，淚水奪眶而出。她將小女孩拉過來，抱在自己的懷裏。

    “孩子，你剛纔叫我什麼？”

    小女孩像只受驚的小鹿，一邊掙脫，一邊回答道：“阿媽。”

    “寶貝兒，是不是想自己的阿媽啦？”

    小女孩點點頭，從吳柳莉香的懷抱裡掙脫，拿著水果朝門口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什麼，轉身朝吳柳莉香鞠躬致謝。

    “謝謝。”

    吳柳莉香感慨道：“等一下。這孩子真懂事。崖仔，身上帶錢沒有？給她施捨一些。”

    葉子崖照辦，從兜裡摸出一沓鈔票，抽出其中一張遞給小女孩。

    小女孩搖頭不敢接。

    葉子崖不耐煩地說：“拿上錢，趕緊走！聽到了沒有？”

    小女孩瞻前顧後，小心翼翼地靠近葉子崖，試探著將那張鈔票拿過來，這才朝他鞠躬，之後轉身跑走。

    葉子崖說：“龍巖城像這樣的小乞丐多的是，你我同情不過來。”

    吳柳莉香嘲諷道：“是啊！像你這種惡霸地頭蛇，怎麼可能瞧得起勞苦大眾呢？在你的眼睛裏，只有權力和地盤。我吳柳莉香真是瞎了眼，居然嫁給了你這個人面獸心的傢伙！”

    妻子心裏有火氣，只能乖乖聽她斥責，葉子崖不敢有任何反駁。

    從醫院出來，吳柳莉香堅持不坐葉子崖的車，步行回家。葉子崖沒有辦法，只能一路陪同。

    剛出醫院大門，兩人便看到了之前的那個小女孩正被老乞丐棍棒打罵。

    吳柳莉香生氣地衝了過去，一把將老乞丐推開，拽過小女孩抱在自己的懷裏檢視傷勢。

    小女孩的胳膊淤青紅腫，新傷舊痕累累。

    老乞丐耍流氓，大大咧咧地說：“喲，這不是葉將軍和葉夫人嗎？我管教自己的孩子，你們不要插手。”

    葉子崖不置可否，摸出菸捲點燃。

    吳柳莉香質問道：“她真是你的孩子嗎？如果她是你的孩子，你也太狠心了吧？你看看孩子被打得滿身是傷，有你這樣的父母嗎？虎毒不食子啊！”

    老乞丐滿不在乎地說：“別管她是不是我的孩子，都得給我出去乞討掙錢！無論是偷是搶，必須給我拿回錢來，否則我吃什麼喝什麼，拿什麼去逛窯子。葉將軍、葉夫人，你們要是可憐她，多少賞點小錢。我這裏先謝謝你們啦！”

    葉子崖不動聲色，故意做一個摸槍的動作。

    老乞丐見狀嚇了一跳，趕緊陪著笑臉說：“啊！葉將軍日理萬機，我就不多打擾了。告辭。”

    老乞丐拉著小女孩要走，被吳柳莉香一把推開。

    老乞丐不幹了，“哎？葉夫人你啥意思啊？不給錢就算了，別耽誤我們的工夫。”

    吳柳莉香說：“孩子可以帶走，但是你必須保證，以後不能打罵。”

    老乞丐眼珠一轉，有了主意，“好，我不打罵她，今後老子把她當菩薩一樣供起來，好不好？”

    一把拉過小女孩，棍棒雨點般砸下去。

    小女孩疼得大哭起來，卻不敢逃。

    老乞丐罵罵咧咧地說：“小兔崽子，我說你怎麼敢跟老子犟嘴？原來是有人給你撐腰啊！不打不成器，不打我就不是你親爹！”

    眼前虐童的一幕，連葉子崖都看不下去了，飛起一腳將老乞丐踹翻在地。

    老乞丐順勢滿地打滾，嚷嚷道：“來人啊！葉大顛趴當街打死人啦！快來人啊！誰能給我做主啊？”

    路人圍觀，紛紛湊了過來。

    吳柳莉香當衆宣佈道：“鄉親們，你們看到沒有？這個老傢伙快把孩子打死啦！今天這件事情我做主了，誰喜歡這個孩子，可以帶回家去。我吳柳莉香奉送十塊大洋！”

    眾人低聲議論著，但無人響應。

    吳柳莉香說：“多好的孩子啊！跟著老乞丐沒吃沒喝，大家行行好，把孩子帶走吧！”

    有人哀嘆道：“兵荒馬亂，自家人都吃不飽，哪敢再多一張嘴？”

    也有人說：“葉夫人慈悲，收養這個孩子吧！跟著你們葉家吃香喝辣，是她的福氣啊！”

    眾人七嘴八舌，吳柳莉香和葉子崖騎虎難下。

    老乞丐見狀愈發得意，“哎，葉將軍、葉夫人，你們看到了沒有？孩子沒人要，只能隨我打罵。勸你們不要多管閒事，趕緊走吧！”

    吳柳莉香猶豫著看著葉子崖。

    葉子崖勸解說：“阿香，我們走吧！這件事情我們真的管不了。”

    老乞丐一把抓住小女孩的手，洋洋得意地拉著她離開。小女孩一步一回頭，戀戀不捨地看著吳柳莉香。

    吳柳莉香心軟了，“崖仔，我們可以收養她，你說對不對？”

    葉子崖輕嘆了一聲，不置可否。

    小女孩突然掙脫老乞丐的拉扯，跑回來撲進吳柳莉香的懷裏，哭求道：“阿媽，我想跟你走。”

    看到小女孩楚楚可憐的小模樣，吳柳莉香的淚水奪眶而出。

    “孩子，你聽好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女兒，誰也別想把你帶走！”

    吳柳莉香替孩子擦了擦眼淚，抱起她義無反顧地離開了。

    老乞丐緊跑幾步去追，被葉子崖攔住去路。

    “葉大顛趴，你們想幹什麼？當街搶孩子呀？她真是我的女兒啊！還有沒有王法？天啦！沒法活啦！”

    葉子崖訓斥道：“嚷嚷什麼？誰搶孩子？老子是替你養孩子！”

    說著，葉子崖從兜裡掏出一沓鈔票，塞到老乞丐手裏。

    “拿著錢回去買米吧！老傢伙，今天算你運氣好，老子不跟你一般見識，再敢欺負婦孺，擰下你的腦袋。”

    老乞丐點著鈔票喜笑顏開，朝葉子崖拱手作揖，匆匆跑遠。

    拐進不遠處的一條小巷，老乞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抱著腦袋嚎啕大哭起來。

    “妞妞，阿爸真的沒有辦法，只能出此下策，把你轉送他人。下輩子不要生在窮人家，吃苦受累沒盼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