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春園酒樓門前停著兩輛軍用吉普車。省防軍第一混成旅旅長吳文昌、情報處長吳世賢正與持槍攔車的保安隊員進行交涉。

    周耀傑從酒樓出來，看到吳文昌和吳世賢冷笑了一下。

    “喲，這不是省防軍吳司//令嗎？什麼妖風把你們兩個吹來啦？”

    吳文昌拱手施禮，客氣地說：“周副官，對不住啊！我們剛剛聽說，我省防軍搞錯了情報，與貴部在龍巖大旅社發生了一點小摩擦，我和吳處長是特意來賠罪的。”

    周耀傑倨傲地說：“賠罪用不著，我奉勸吳司//令的手不要伸得太長。”

    吳文昌陪著笑臉說：“是，今後你我就是一家人，還需在龍巖攜手剿共，大家都是兄弟，遇事商量著來。”

    周耀傑聽出吳文昌話裏有話，追問道：“誰跟你是一家人？啥意思啊？”

    吳文昌笑而不答。

    吳世賢插話道：“周副官，崖仔在樓上吧？”

    周耀傑不悅，“吳處長，這不是在你們家，請注意對我們參//謀//長的稱謂，別沒大沒小的。”

    吳文昌說：“對對對，你們葉參//謀//長在樓上吧？”

    “對啊！在樓上，你找他有事？”

    “吳柳莉香也在吧？”

    周耀傑疑惑地看著吳世賢，“你問參//謀//長夫人是何用意？”

    吳文昌哈哈大笑，捶了周耀傑胸口一拳，“快帶我們上去，一見面你就全清楚啦！”

    包間內，葉子崖正與吳柳莉香閒聊，周耀傑引吳文昌、吳世賢進門。

    葉子崖見到吳文昌面露不悅，嘲諷道：“吃個飯都不讓人安生！吳司//令，你們省防軍與我們保安大隊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今天厚著臉皮來找我，有何貴幹啊？”

    吳柳莉香笑著朝吳文昌招手，“文昌，過來，坐我旁邊。”

    葉子崖與周耀傑看到這一幕，都感到意外。

    吳世賢故意賣個關子，“崖仔，周副官，你們沒想到吧？我們吳司//令與吳柳莉香小姐可是老相識啊！”

    吳文昌笑呵呵地說：“豈止是老相識，我倆的關係絕對不一般啊！”

    吳柳莉香聞聽笑而不語。

    葉子崖想發火，又忍住了，轉向吳柳莉香問道：“怎麼回事啊？你與吳司//令老相識，我怎麼不知道？”

    “為什麼要告訴你？你不是也有很多事情瞞著我嘛！”

    見吳柳莉香與葉子崖賭氣，吳文昌哈哈大笑。

    “葉參//謀//長，看來你還真是不清楚啊！你可以來猜一猜，我和吳柳莉香到底是什麼關係？”

    “老子沒有閒工夫陪你在這裏磨牙！耀傑，我們走！”

    葉子崖動怒離席，吳柳莉香急忙把他拉了回來，“崖仔，不跟你開玩笑了，文昌是我親侄子。”

    吳文昌補充道：“阿香是我的親二姑啊！”

    得知吳柳莉香與吳文昌的姑侄關係，葉子崖有些意外，但不動聲色。

    “既然如此，那我就無需費心了。阿香，吳司//令財大氣粗，又有南京政//府老蔣撐腰，他來安排你的衣食住行最合適不過。”

    吳柳莉香噘著嘴說：“不好，我可不想住在兵營裡。”

    吳文昌大包大攬，“你想住哪裏都可以，我來安排，食宿全包，只要你開心就好。”

    “我想住進葉家大院，與崖仔朝夕相處。”

    說著，吳柳莉香還在眾目睽睽之下朝葉子崖拋了個媚眼，毫不掩飾兩人的親密。

    吳柳莉香對葉子崖的感情，瞎子也能看出來。

    對於這位年紀不大輩分高的二姑，吳文昌也拿她沒辦法。此次返鄉祭祖，吳柳莉香的父母並不放心，來信交代吳文昌予以照應。

    父母的擔心並非空穴來風。當年，吳柳莉香跟著父母下南洋做生意。滿腔報國熱忱的她成為當地學生運動領袖，並積極參與華人華僑的救國運動，並因此結交了不少在海外為紅軍募捐的民主人士。

    女兒肆無忌憚的紅色傾向，讓父母寢食難安，此番吳柳莉香返鄉祭祖，最擔心的便是她與紅軍有所瓜葛。正值南京政//府全力剿共的關鍵時期，果真如此，性命堪憂。

    既然長輩一再叮囑，吳文昌自然不敢怠慢，馬不停蹄找到吳柳莉香之後，第一時間想把她帶走。

    然而，吳柳莉香卻節外生枝，堅持要住到葉子崖的家裏。

    吳柳莉香與葉子崖的那樁婚事，吳文昌略有耳聞。時隔多年，他們兩人若重續前緣，也算是命定的緣分。

    想到這裏，吳文昌故意麪露難色。

    “哎呀！阿香啊！時過境遷啊！你住到葉家算怎麼回事？你已經不是葉家的兒媳婦了。要我說呀，這件事情你不能強求葉參//謀//長。他如今是龍巖城赫赫有名的一方霸主，想嫁給他的人必定排起長隊，也說不定他早有中意的女人，你就不要給人家添亂啦！”

    吳柳莉香賭氣道：“我偏要去葉家，順便看看我當年的婚房。”

    吳文昌佯怒，“阿香，不要再胡鬧啦！人要臉，樹要皮。既然葉參//謀//長看不上你，你也沒有必要覥著臉往他跟前湊吧？二爺爺有交代，明日上墳燒完紙，後天直接送回馬來西亞，一天也不能耽擱。”

    吳柳莉香有些著急，轉向葉子崖質問道：“崖仔，你說話呀！到底讓不讓我住你家？”

    葉子崖琢磨著說：“你若住葉家大院，名不正言不順，不如聽從吳司//令的安排，住到龍巖大旅社也是不錯的選擇。”

    吳文昌贊同地點點頭。葉子崖的表態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見撮合兩人不成，吳文昌多少有些惋惜，但隨即也就釋然了。在龍巖城各方勢力之中，唯有葉子崖的保安大隊能與省防軍抗衡，既然聯姻拉攏他不成，便無需再巴結逢迎，井水不犯河水或許纔是最好的相處之道。

    吳柳莉香盯著葉子崖，怨恨地說：“崖仔，你真的這麼絕情嗎？”

    吳文昌冷笑道：“你以爲了解他，其實不然。都說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可是葉參//謀//長卻生就一副鐵石心腸。他的野心大著呢！龍巖城太小，藏不住他的宏圖壯志，更不會因為一個女人有所轉變。阿香，我們還是趕緊走吧！別讓人家為難啦！”

    吳柳莉香冷臉，起身朝門外走去。

    吳文昌神情倨傲，跟葉子崖等人招呼也不打，揚長而去。

    吳世賢來到葉子崖面前，惋惜地說：“崖仔，你以為吳司//令此次在你面前低三下四，是因為真的怕你嗎？本來吳司//令想借吳柳莉香與你的特殊關係，撮合省防軍與保安大隊聯防聯動機制，如此一來，還是井水不犯河水嘍！”

    “二姐夫，吳文昌一直在找機會想吃掉我們保安大隊，你不會不知道吧？所以，吳柳莉香絕對不能被他利用。”

    吳世賢恍然大悟道：“噢，我明白了，你是擔心牽累阿香，其實你依然愛著她對不對？”

    葉子崖沒有搭腔，看向包間門外，那裏早不見了吳柳莉香的身影。

    自從張雲霄受傷之後，謝雩葶經常找藉口來照料他，愛情的秧苗早已滋生蔓長。龍巖地//下//黨的同志們對此心知肚明，每次見謝雩葶到訪，都悄悄躲出去，給他倆創造單獨相處的機會。

    這天，老謝實在看不下去了，把女兒謝雩葶喊到院子裡談話，要求她有所收斂。

    “人貴有自知之明，人家張團長是什麼人啊？怎麼可能看上你？”

    “我不管，反正我喜歡紅軍英雄。”

    “紅軍英雄多了，你偏盯著張雲霄團長幹什麼？以張團長在紅軍中的資歷，將來很有可能調到紅軍總部去，與朱毛一樣的地位。傻丫頭，你何德何能，配得上人家嗎？”

    “怎麼配不上？嫁人而已，又不是爲了他的地位。”

    老謝無奈地說：“這麼說，你是鐵了心想嫁給張團長對不對？先不說張團長能否同意？葉大顛趴那邊你如何應付？”

    一提到人見人恨的葉大顛趴，謝雩葶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我不知道！我也不去想，還不都是因為你。阿爸，當初你若不答應葉家這門婚事，會有這些麻煩嗎？”

    “不答應這門婚事，麻煩更多！”

    父女倆面面相覷，唉聲嘆氣。

    謝雩葶煩躁地說：“唉！說這些有什麼用？眼看著婚期臨近，必須想個解決的辦法。”

    老謝愁眉不展，“能有什麼辦法？”

    謝雩葶忽然眼前一亮，“阿爸，紅軍總部早有命令，若有必要，可隨時剷除葉大顛趴。我這就找張團長問一問，何時剷除？如何剷除？只要葉大顛趴一死，我就不用嫁給他了。”

    謝雩葶起身，朝張雲霄所在的房間走去。

    老謝顯得憂心忡忡，自言自語道：“說得輕巧，剷除葉大顛趴，恐怕沒那麼容易啊！”

    房間內，張雲霄單手扶著桌子，在地圖上勾畫，謝雩葶笑盈盈地進了門。

    “張團長，你不在床上躺著，隨便下地啊？”

    “躺不住了，想活動活動。”

    謝雩葶一邊給張雲霄倒水，一邊大大方方地問道：“張團長，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張雲霄評判道：“你啊？挺好的嘛！善良正直、勤勞肯幹，又有著豐富的地下鬥爭經驗，是一名合格的地下交通員。”

    “我快要結婚了。”

    “是嗎？太好了。小謝，恭喜你啊！”

    謝雩葶心情複雜地看著張雲霄，欲言又止。

    張雲霄雖然沒有看謝雩葶，但是猜到了她的表情，“小謝，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張團長，你也不問問我的婆家是誰？”

    “誰呀？”

    “龍巖葉家，我下個月就要嫁給葉大顛趴了。”

    啪嗒一聲。張雲霄把鉛筆扔在桌上，扭頭疑惑地望著謝雩葶，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怎麼會嫁給他呢？我不同意！”

    謝雩葶內心狂喜，趁機問道：“你為什麼不同意啊？”

    “廢話！葉大顛趴是龍巖惡霸，耀武揚威，橫行鄉里。你嫁進葉家，無異於跳進火坑！再說了，組織近期正準備發展你，如此關鍵時刻，怎麼可能節外生枝呢？”

    “可是婚期已定，不嫁不行。”

    張雲霄嚴肅地說：“小謝，你心裏應該清楚，葉大顛趴是我們龍巖地//下//黨的剷除物件，他早晚是個死，你願意嫁進葉家當寡婦嗎？”

    “我當然不願意，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張團長，你打算什麼時候採取行動？”

    “什麼行動？”

    “剷除惡霸呀！”

    張雲霄思忖道：“還需要一些時間，在蘇聯軍事顧問安全過境之前，葉子崖暫時不能死。”

    “為什麼呢？及早剷除葉大顛趴，對我們的掩護行動更有利啊！”

    面對單純的謝雩葶，張雲霄不能過多解釋了，他揉著自己的太陽穴，裝作頭痛的樣子。

    謝雩葶立即上前幫他按摩。

    張雲霄趁機拉住謝雩葶的手，將她抱在了懷裏，動情地說：“小謝，謝謝你這段時間一直照顧我，以後不要再來了好不好？”

    “可是我想照顧你，想一直陪在你身邊。”

    “我是一名紅軍團長，常年有作戰任務，槍林彈雨，血肉橫飛。說不定哪一天，我就犧牲了。所以我不想拖累你，你懂嗎？”

    “我知道，我不怕拖累，我愛你。”

    謝雩葶伏在張雲霄的懷裏，一臉幸福。

    張雲霄一聲輕嘆，“唉！其實我也愛你啊！可是我張雲霄的特殊身份……我更怕辜負你，最終令你失望。”

    謝雩葶喃喃地說：“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因為在我謝雩葶的心目中，你永遠是無人企及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