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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5)

    換上一身便裝的張雲霄、葉曉莉正要出門,謝雩葶迎面走了過來,身後一名起義軍士兵替她拎著揹簍。

    謝雩葶熱情地跟他們打著招呼,“二營長,嫂子。”

    葉曉莉拉住謝雩葶的手,“小謝啊!這幾天辛苦你啦!”

    “都是一家人,跟我客氣什麼呀?”

    謝雩葶注意到他們穿著老百姓的衣服,好奇地問道:“嫂子,你們要去哪裏呀?”

    葉曉莉一樂,“保密,過兩天再見吧!走了。”

    “那你們注意安全啊!”

    看著張雲霄與葉曉莉走遠,謝雩葶繼續朝洞穴深處走去。拐個彎兒,便看到了坐在地圖前的張墨煜。

    “張副團長!”

    聽到謝雩葶的聲音,張墨煜無動於衷,頭也不抬朝她招手。謝雩葶疑惑地湊上前來。

    “會看地圖嗎?”

    “不會。”

    張墨煜抬頭看著謝雩葶,無奈地說:“那你知道從這裏到龍巖的路好不好走啊?”

    謝雩葶毫不猶豫地說:“不好走,尤其不能走大路。哨卡太多了,昨天還有一夥國-/民-黨軍跑到我們石坑洞村抓人!”

    “那你是怎麼過來的?”

    謝雩葶撲哧一下樂了,“張副團長,你好好看看我,我是誰呀?”

    “你是小謝啊,還能是誰呀?”

    “我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對不對?”

    張墨煜更疑惑了,“對呀?那又如何?”

    “你覺得國-/民-黨軍會傻到盤查一個小姑娘嗎?他們只查潰兵,尤其是身上有傷的,這下您明白了吧?”

    謝雩葶說的輕鬆,張墨煜的眉頭卻難得舒展。張雲霄和葉曉莉趕往龍巖執行任務,這一路上會遇到什麼情況誰也說不準。張墨煜拄著柺杖起身,朝洞口方向走了兩步,憂心忡忡地望著那邊的一絲透亮。

    謝雩葶察言觀色道:“張副團長,是不是擔心嫂子呀?”

    張墨煜沒有搭腔,神情愈加凝重。

    走進龍巖縣城,但見商鋪林立,小販穿梭,街面上一時繁榮。

    戰爭尚未波及到這座閩西小城,孩子們快樂地玩耍跳鬧,行人來來往往,一片瑞氣祥和景象。偶爾也有配槍的國-軍官兵路過,多數都是笑臉。

    葉子崖、吳世賢和大姐一行人穿過街道,身後兩名國-軍士兵拎著皮箱和野豬肉。

    這是吳世賢特意安排的,野豬肉送給岳父滋補身體。

    “龍巖還是老樣子,一點也沒變。”

    葉子崖左顧右盼,大發感慨,腦海中浮現出當初離家時的情景——

    一九二一年,孫中山就任中華民國“非常大總統”,總統府警衛團隨之奉命組建。得到訊息的張雲霄來找葉子崖,鼓動他一起參軍入伍。

    葉子崖出身書香門第。祖父曾官至翰林,一身正氣,兩袖清風。因不滿朝廷奸佞傾軋,寫一首長詩嘲諷,結果被扣上私通亂黨的帽子,在獄中鬱悶而終。

    父親葉龍曾苦讀多年,因受祖父拖累,此生毫無建樹。葉子崖是葉家唯一的男丁,管教甚嚴,平日裏私塾先生都是請到家裏來,更嚴禁與張雲霄等“頑劣之徒”來往。

    “頑劣之徒”的說法是葉龍曾對貧苦人家孩子的統稱。

    一個“貧”字居然成為他區分人性優劣的砝碼,認為只有富貴人家的孩子才配與兒子葉子崖交朋友。

    然而,葉家的家境早已大不如前,僅夠全家老少勉強過活而已。葉龍曾卻堅持認為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不僅自己以翰林之後為榮耀,而且即便肚子餓得咕咕叫,也要召集子女們講一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大道理。迂腐而不自知,真是對讀書人的莫大嘲諷啊!

    爲了養活幾個孩子,葉子崖的母親不顧葉龍曾的反對,俯下身段販賣茶葉,開荒種茶。幾年下來,生意越來越好,不僅擁有了幾百畝茶園,葉家還成為龍巖城赫赫有名“龍昌茶莊”的大股東。

    張雲霄父母早亡,在守寡多年的叔母斥責下長大。葉子崖經常接濟他,一個燒餅掰兩半,兩人自此成為好兄弟。

    張雲霄來找葉子崖的時候,他正巧遇到了一件煩心事。媒人婆登門造訪,要給葉子崖說了一門親事,女方是前街棺材鋪老闆的女兒,與葉子崖同歲。因腿腳殘疾,遲遲嫁不出去。

    媒人婆收了棺材鋪老闆的好處,巧舌如簧,極力攛掇。恰逢葉子崖的母親病重,爲了給夫人“沖喜”,葉龍曾思來想去,最終勉強同意了這門親事,索要高額彩禮。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葉子崖與父親爭執未果,萌生逃婚之念。

    在好兄弟張雲霄的掩護下,拎著皮箱的葉子崖倉皇而逃,父親葉龍曾等人追趕過來。眼看兩人要被追上,張雲霄心生一計,轉向葉龍曾等人跪拜懇求。葉子崖成功逃脫,張雲霄卻被葉家狠狠杖責,皮開肉綻。

    來到葉家祖宅的門前,葉子崖收回思緒。熟悉的一切撲面而來,葉子崖熱淚盈眶。

    “見到阿爸,磕頭認錯,無論如何,不要頂嘴。”

    見大姐小心翼翼地提醒葉子崖,吳世賢不以為然,大大咧咧地說:“錯什麼錯啊?阿爸想兒子都快想瘋了,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他還能記恨崖仔不成?再說了,有我這個大姐夫在,一切平安。”

    吳世賢大步流星,率先進門,就像回到了自己家。

    葉子崖反倒有些猶豫,在大姐的拖拽下,磨磨蹭蹭地進了院子。兩名拎著皮箱和野豬肉的國-軍士兵隨即跟上。

    無巧不成書。葉子崖剛剛進入葉家老宅,張雲霄和葉曉莉便拐過了街角,不過他們沒有看到葉子崖,只見到兩名國-軍士兵背影一閃。

    張雲霄頓時警覺,緊跑幾步來到葉家老宅的門前。

    院門已經關閉,院子裡的情形一概不知。

    葉曉莉跟了上來,低聲問道:“老張,你怎麼啦?”

    張雲霄望著葉家老宅的院門,心情複雜地說:“你知道嗎?這裏就是我的好兄弟葉子崖的家。小時候,隔著院牆,他還給我扔出來半個燒餅。”

    “葉子崖會不會逃回來?”

    “很有可能啊!不過,依照崖仔的個性,我認為他會想盡一切辦法先去找老部隊,去找師部機關。”

    葉曉莉有些擔心,“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以後還能不能見到他?”

    “是啊!但願他能平安吧!”張雲霄忽然想起什麼,轉向葉曉莉問道:“你剛纔有沒有看到,好像有國-軍的人進了葉家老宅。”

    葉曉莉思索了一下,點點頭,“好像是啊!他們來葉家做什麼?不會是因為葉子崖來找麻煩的吧?”

    張雲霄耳朵貼在院門上,仔細聽了聽院內的動靜,思索著說:“倒是沒什麼動靜。嫂子,時間緊急,我們先去老黃那裏,回頭兒我再打探葉家的事情,我們快走吧!”

    張雲霄和葉曉莉剛剛離去,葉家老宅內便傳來撕心裂肺地哭聲。

    葉家老宅,大堂。葉龍曾抱着兒子葉子崖哭得死去活來,涕淚橫流地傾訴著相思之苦,哪像一位花甲之年的老者,明明就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吳世賢、大姐以及葉子崖的母親在場,無不為之動容。五歲的小外甥怯生生地躲在大姐的懷裏,好奇地張望。

    “崖仔,這些年你都跑到哪裏去啦?為父擔心你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天天想,夜夜盼,你瞅瞅為父都瘦成什麼鬼樣子啦?”

    葉子崖有些不知所措,“阿爸,你別這樣,我不是回來了嘛!”

    “那你還走不走啊?崖仔,今後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為父一定要替葉家列祖列宗守住你這根獨苗!”

    見葉龍曾兀自喋喋不休,吳世賢上前勸解道:“阿爸,您看崖仔回來了,好事啊!我們坐下來,一起喝兩杯。”

    葉龍曾置若罔聞,抱著葉子崖繼續嚎啕大哭,“崖仔啊,為父不是在做夢吧?哪怕是做夢也好啊!我就沉睡在這父子重逢的夢境裡,一生一世不再醒來。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臺。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

    吳世賢一樂,“阿爸,今天您高興,我帶了野豬肉,必須多喝幾杯。”

    葉龍曾白了吳世賢一眼,“你喝你的酒,別打擾我和兒子說話。”

    說完,葉龍曾拉著葉子崖的手進了裏屋。

    吳世賢受了老丈人冷落,轉向大姐和丈母孃抱怨道:“阿爸今天怎麼回事?他以前不這樣啊!”

    大姐也有些不高興了,“阿賢,你傻呀?!既然親兒子回來了,還有你這個女婿什麼事?分不清遠近親疏嗎?還不趕緊躲得遠遠的。熱臉貼個涼屁股,我覺得你這次就不該來!”

    母親陪著笑臉說:“你們阿爸歲數大了,成天糊里糊塗的,誰也別跟他一般見識。哎,你們怎麼會跟崖仔在一起?”

    吳世賢得意地笑了笑,“阿媽,這件事情說來話長,容我慢慢給你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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