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激烈，大批追兵持續逼近。連長方文達指揮部隊朝敵軍猛烈開火。葉子崖冒著槍林彈雨跑了過來，“連長！”

    方文達欣喜地說：“你總算回來了！崖仔，老子一直替你擔心！”

    “張雲霄同意讓我們過去！”

    “真的嗎？”

    葉子崖著急地說：“是真的，我騙你幹什麼？聽到輜重營開飯的哨聲，我們有二十分鐘的時間快速透過他們的防區……”

    一陣炮彈襲來，方文達拖著葉子崖退守至第二道防線。

    驚喜過後的方文達漸漸冷靜下來，他琢磨著說：“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好事情？既然雙方已經撕破臉了，張雲霄不僅沒有一口吃掉我們，反而同意借路？我怎麼有點不相信嘞？崖仔，你呀！作戰勇敢沒得說，唯一的缺點是太容易輕信別人，這樣下去要吃大虧。”

    葉子崖說：“不會的。”

    方文達笑著說：“我信不過你。哎，江美珍那個女仔子在哪裏？我跟她覈實一下情況。”

    “江美珍留在張雲霄那邊了。”

    方文達吃驚地說：“你說什麼？她被當作人質啦？”

    “不是什麼人質，江美珍要和張雲霄結婚啦！”

    方文達這才恍然大悟，連連點頭說：“這就講得通嘍！原來說服張雲霄不光是你的功勞，還有江美珍這段姻緣。他們兩個什麼時候認識的？老子一直以為，你和江美珍在談戀愛。”

    葉子崖急忙解釋說：“怎麼可能呢？連長，你是知道的，我在老家有未婚妻的……”

    炮彈呼嘯，在葉子崖等人身邊轟轟炸響。葉子崖後來說了什麼，方文達一個字也沒有聽到。又是一輪猛烈炮擊襲來，葉子崖眼睜睜看著幾名北伐軍戰友被炸飛，陣地上騰起巨大的煙塵。

    輜重營駐地。

    張雲霄舉著望遠鏡瞭望，朱䴉匆匆走了過來，“雲霄兄，葉子崖他們恐怕頂不住了，我們這邊還是提早一點放飯吧？”

    張雲霄冷臉說：“不著急，再等一等。”

    朱䴉催促說：“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他們的傷亡只會越來越重。”

    “不讓葉子崖多吃幾顆炮彈，他不知道我張雲霄做出這個決定有多麼艱難！”張雲霄暴躁地說：“我冒著殺頭的風險救了他們全連一百多人的性命，臨走他連句道謝的話也沒有！我欠葉子崖的人情嗎？沒有，是他欠我的！他還欺騙我。明明知道江美珍喜歡的人是他，還偏要把這個女人介紹給我，葉子崖他為什麼這麼做？我看上去像個傻子嗎？！”

    “唉！個人的事情還是放一放，外邊在死人嘞！”

    張雲霄沒接朱䴉的話茬兒，繼續說：“朱副營長，你抽時間找江美珍談一談。她願意留下來，可以，去通訊班當兵，沒有特殊待遇；不願意留下，讓她滾蛋，愛去哪裏去哪裏，死了也不心疼！”

    朱䴉只好答應，“好，我知道了。”

    張雲霄環顧四周，又指著不遠處的某個位置說：“還有，那個制高點再給我加兩挺重機槍……”

    這句話把朱䴉徹底搞糊塗了，他納悶地問道：“雲霄兄，你什麼意思啊？葉子崖他們很快要過路，你現在增加裝備做什麼？打算朝他們開槍嗎？真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嘛！”

    張雲霄說：“心裏煩著呢！照我說的去做，哪那麼多為什麼？！”

    防禦陣地上硝煙瀰漫。葉子崖和方文達等人朝追兵猛烈開火。雙方短兵相接，互有傷亡。

    葉子崖一邊開槍，一邊焦急地朝身後的梅嶺方向張望，“張雲霄這個混蛋幹什麼呢？怎麼還沒動靜？”

    方文達緊張觀察地形，說：“崖仔，部隊必須儘快運動到那片樹林去，否則我們肯定頂不住下一輪攻擊……”

    話音未落，身後隱隱傳來一陣陣急促的哨音。

    葉子崖大喜，高喊：“訊號，是訊號！連長，你聽到了沒有？輜重營開飯的哨聲。”

    “聽到了，聽到了。”方文達高興地向身後張望，高喊：“三排長！”

    三排長以戰術動作跑到方文達身邊，“連長。”

    “三排殿後，你最後一個撤離陣地。”

    “是！”三排長答應著跑走了。

    方文達又轉向葉子崖交代說：“崖仔，你帶領一排、二排立即撤退，跑步翻越梅嶺。”

    在葉子崖、方文達的率領下，全連官兵在山路上疾進。前方不遠處，飄揚在梅嶺輜重營駐地上空的國民革命軍軍旗清晰可見。方文達焦急地看錶，催促著部隊前進。輜重營駐地前方是一片開闊地，也是撤離的必經之路。就在葉子崖等人進入這片開闊地時，意外的一幕發生了。眾人吃驚地看到江美珍被綁縛在旗杆之上。

    葉子崖著急地大喊：“張雲霄，把江美珍給老子放下來！你他媽想幹什麼？”

    回答他的是重機槍突然開火的聲音。

    伴隨著密集的槍炮聲，子彈鋪天蓋地飛來。集中在開闊地上的特務連官兵猝不及防，加之無處躲藏，頓時成為任人宰割的物件，血流成河，現場慘不忍睹。

    方文達情急之下一把將葉子崖拉至身後，一邊後退，一邊開槍，沒走多遠便中彈倒地。

    葉子崖大喊：“連長！”

    “丟雷老母！崖仔，你看到沒有？張雲霄那個王八蛋騙了你！趕緊跑，給老子跑得遠遠的，不要回頭。”方文達用盡最後的力氣說：“但是永遠要記住老子給你的最後一道命令：君子報仇，十年太晚！砍下張雲霄的腦袋，為死難的同志們報仇！”

    葉子崖眼含仇恨的淚水，在溪澗山林間拼命奔逃。子彈呼嘯著從耳邊飛過，身邊不斷有戰友倒下，這些他都已經顧不上了。跑啊逃啊，也不知過了多久，追兵的槍聲漸漸地遠了，到後來，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記憶裡只有機械挪動的腳步，明晃晃的陽光和被綁縛在旗杆之上的江美珍。或許是自己的記憶出現了偏差，即將被行刑的江美珍居然笑顏如花，而這溫暖如春的笑容卻讓葉子崖更加無地自容。

    在北伐軍中擁有無以倫比的驕人戰績，葉子崖所在的特務連-戰功赫赫。東征陳炯明，平叛夏鬥寅，攻攸縣，佔通城，奪咸寧，力取賀勝橋，威逼武昌城，部隊所向披靡，盡享北伐“鐵軍”之榮譽。誰能想到，這些經歷過無數血戰惡戰的國民革命功臣們最後卻倒在了友軍的槍口之下。

    殘酷冷血的一幕，該死不死的戰爭，葉子崖眼中的世界被徹底顛覆了，最後連同他的人生一起瞬間跌落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