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朱䴉帶著兩名佩戴紅十字臂章背藥箱的軍醫快步進入自己的寢室，張雲霄站在院子裡煩躁地抽著菸捲。

    不一會兒，朱䴉唉聲嘆氣地走了過來，“唉！雲霄兄，看來葉排長給你出難題啦！”

    張雲霄沒有搭腔，愁容滿面，仰頭看天。

    “葉排長是你的好兄弟，不能見死不救啊！可是軍部有令，若遇叛軍部隊格殺勿論！哪一個能知道你的難處？哪一個又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

    朱䴉這番貼己的話讓張雲霄有些感動，他說：“你來幫我想想辦法。”

    “辦法倒是有一個。”朱䴉左右看看，見附近無人，壓低了聲音說：“今天我們可以提早放飯，哨聲響過之後，有二十分鐘的就餐時間，也就是說葉排長的部隊必須在這二十分鐘之內透過我部防區。爲了防止意外走火，你我分頭到一線陣地去，告訴我們的人，吃飯嘛！就好好埋頭吃飯！東張西望地幹什麼？”

    “軍部那邊怎麼應付？”張雲霄琢磨著。

    “這還不簡單，就說叛軍沒有看到嘛！”朱䴉感慨地說：“雲霄兄，葉排長說得對呀！穿著一樣的軍-裝，吃著一樣的軍糧，為什麼我們北伐友軍之間還要互相殘殺？一想到這些，我的心在滴血啊！朝曾經一起並肩作戰的友軍開槍，這種噁心下作的事情，我朱某是做不出來的！”

    張雲霄下了決心，說：“行，照你說的辦，出了問題我負責！”

    朱䴉不悅，皺眉說道：“雲霄兄，你這叫什麼話？我朱某是怕事的人嗎？出了問題，我們兩個一起擔著！走，一起去看看葉排長的傷勢。”

    見朱䴉說完要走，張雲霄一把將他拉住，“那個……還有一件事情，我不太好意思開口……”

    “你想說那個江美珍對不對？”

    被朱䴉點破心事，張雲霄不好意思地笑了，羞澀地說：“是。沒想到早被你一眼就看出來了。我確實喜歡她，想讓江美珍留在我身邊不要走，可是又怕人家不願意……”

    “人已經到了我們的地盤上，你想讓哪一個留下，她肯定是走不了嘛！”朱䴉仗義地拍了拍胸脯，又說：“既然你不好意思提出來，我來跟她說。”

    張雲霄心裏高興，嘴上卻假惺惺地提醒他說：“強扭的瓜不甜，這不太合適吧？”

    朱䴉說：“眼睜睜看著自己喜歡的姑娘走了，還不知道哪一年能再見面，那才叫不合適嘞！雲霄兄，你的心思我最懂，我來幫你把江美珍留下來。”

    寢室內，葉子崖興奮地跳起來，“真的嗎？張雲霄，你同意放我們過去？”

    “廢話，瞧瞧你這要死要活的樣子，我還有別的選擇嗎？我們兩個是好兄弟嘛！”張雲霄說著，看向旁邊的江美珍，“都不是外人，我們是親人！”

    江美珍陪著笑臉，似乎此事於己無關。

    “太好了！我這就去報告我們連長，告訴同志們這個好訊息，讓大家做好撤離準備……”

    見葉子崖、江美珍要走，張雲霄急忙說：“崖仔，你昨天約我，是不是有什麼重要事情想跟我講？”

    葉子崖注意到，張雲霄說這句話時表情很嚴肅，態度很認真，甚至眼神裡還有些許期待。當張雲霄提示般的再次看著旁邊的江美珍，葉子崖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對，一忙活差點兒把你們的事情給忘了。”

    張雲霄裝糊塗說：“是嗎？我和江美珍之間還有什麼事情嗎？”

    葉子崖說：“有啊，有好事，大好事！”

    江美珍猜到了什麼，立即打斷他的話，她說：“葉排長，你們連長只給十分鐘時間，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別讓他擔心。”

    “沒事兒，我們連長刀子嘴豆腐心，他愛兵如子，不會因為晚回去一會兒責怪我們的。”葉子崖話鋒一轉，又說：“江美珍，昨天本想把你和張雲霄約到一起來，我來給你們做一次大媒人……”

    “你別說了，現在是談這個的時候嗎？”江美珍皺起眉頭。

    葉子崖陪著笑臉說：“是，確實是有些倉促，不過有些事情還是談開了比較好。你和張雲霄都是我的好朋友。一個國民革命軍的少校營長，年輕有為，前程無量；一個巾幗不讓鬚眉，溫柔善良。你們兩個在一起郎才女貌，簡直是天作之合嘛。”

    朱䴉附和說：“是啊！是啊！我說我們張營長這兩天茶飯不思，原來是獨自承受愛情的煎熬啊！這下好了，江美珍同志一出現，徹底救了他的命啊！”

    “說什麼呢？本營長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嗎？”張雲霄羞澀地像個孩子。

    “當然不是，雲霄兄是北伐功臣，勇猛無畏，屢立戰功。聽說您獨立團副團長的任命已經在軍部討論了。”朱䴉不吝溢美之詞，繼續誇讚道：“大丈夫修身齊家平天下，做大事與談戀愛結婚並不矛盾。依朱某短淺之見，若有江美珍這樣的賢內助，雲霄兄定如虎添翼，鵬程萬里。葉排長，您說是不是啊？”

    “對啊！對啊！”

    見葉子崖也跟著煽風點火，江美珍不耐煩地說：“崖仔，你說夠了沒有？我們可以走了嗎？”

    張雲霄察言觀色地說：“江美珍，彆着急走嘛。我還想聽一聽你的想法。”

    “我沒什麼想法。”

    “婚姻大事怎麼能沒有想法呢？我們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對我這個人多少還是瞭解的。”

    面對死纏爛打的張雲霄，江美珍內心越發拒絕了，不過考慮到自己當前的處境，她沒有馬上翻臉，而是找了一個藉口說：“張營長，你看這樣好不好？我……我回去考慮一下。”

    張雲霄不悅，臉色變得難看，語氣生硬地說：“本營長冒著殺頭的風險救你們的命，你就打算這樣一走了之？也太不仗義了吧？！”

    江美珍求助的眼神看向葉子崖。

    葉子崖試探著說：“答應他。江美珍，你快答應他吧！”

    聽到葉子崖這句置身事外的話，江美珍鼻子一酸，差點兒掉淚。自己喜歡葉子崖，葉子崖也深知這一點。滿以為他會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保護自己，並接受這份愛情，沒想到等來的卻是令人寒心的一句話。

    江美珍苦笑說：“答應什麼？你知道我是怎麼想的。我們兩個一起來的，我要跟你一起走。”

    葉子崖左右為難，正不知如何答覆，遠處突然傳來陣陣槍炮聲。

    江美珍說：“不好！是方連長他們遇敵了！崖仔，我們快走！”

    朱䴉急忙攔阻說：“江美珍同志，葉排長可以走，你還是留下來。外邊在打槍，留在張營長身邊更安全嘛！”

    葉子崖也勸解說：“對，江美珍，你留下吧！我去接應我們連長。”

    “不行，不要丟下我！求求你了。”

    說著，江美珍可憐巴巴地挽住葉子崖的胳膊，眼睛裏閃著淚花。看到這曖昧的一幕，張雲霄總算明白了，原來江美珍早已心有所屬，而自己卻跟傻子一樣被矇在鼓裏。

    想到這裏，張雲霄忽然有些惱火，感覺自己被葉子崖捉弄了，冷笑說：“江美珍，你求葉子崖幹什麼？他不是救世主，他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只有我張雲霄能救你們的命，你自己好好考慮吧！如果你執意不肯留下來，我保證你們一個人也過不去！”

    江美珍猶豫著，但是不肯鬆手。

    葉子崖粗暴地甩開她的拉扯，著急地說：“來不及了！江美珍，你是一名革命軍-人，應該以大局為重，懂不懂？你想因為自己的任性，讓我們連百餘弟兄死於戰火嗎？！留在這裏，明白嗎？”

    江美珍忍不住落淚，哽咽說：“崖仔，你拿我當什麼？送給張雲霄的戰利品嗎？”

    葉子崖的目光躲躲閃閃地說：“我這麼做都是為你好！以後你會明白的！”

    朱䴉催促著說：“葉排長，你趕緊去吧！槍聲越來越密集，你再不回過去接應，真的來不及啦！好了，我送你出去。”

    說完，朱䴉引葉子崖朝門外走去。

    江美珍哭喊：“崖仔！”

    葉子崖的腳步遲疑了一下，但他沒有回頭，接著逃跑似的出了門。江美珍頓時淚如雨下，癱坐在桌旁。

    張雲霄掏槍，熟練地檢查一遍槍械，忿忿地說：“身在曹營心在漢，虧我還拿你當個寶！江美珍，我也想明白了，你想走就走，這裏沒人攔著你！但是你必須為自己的決定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