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君九鷲來的不如以前勤便，先是三天兩頭來一回，後來又大半個月纔來一回，到現在已經有一個多月不曾涉足了。

    而魔教裡關於地牢裡被關押之人的風言風語，也終於漸漸平息了下來，甚至有人猜測他是不是已經在地牢裡被君九鷲折磨死了。

    但不知從何時開始，魔教教主的寢殿內也再無任何人涉足，以前數年未斷的陪侍之人也不知何時起再沒有了。

    而教主的妹妹，人人聞風喪膽甚至比君九鷲還殘忍的女魔頭君鸞——這些日子裏，卻是一天也不落的偷偷溜進了地牢。

    江欲燃聞得鎖聲，睜開了眸子。

    卻在望見來人仍是君鸞之時，眼底流露出了一絲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飛快划過去的失落神色。

    君鸞轉過身，十分嫻熟的就往江欲燃旁邊不遠處一坐，盤起腿百無聊賴的伸手扯了一根雜草在眼前晃悠，突然道：“你怎麼不把手上的玩意解開？”

    江欲燃道：“我怕君九鷲會來。”

    而君鸞卻突然之間停下了手中把玩雜草的動作，遲疑了片刻開口道：“你知道的，我哥哥他……或許以後都不會來了。”

    而江欲燃微顫著垂下了眸子，鬢角落下幾縷烏髮來遮住了他的面容和神色，叫君鸞看不真切，只又聽得他道：“這樣，倒也好。”

    君鸞一時無言，而江欲燃也沉默不語。

    兩人之間這般寂靜了許久，終於還是君鸞又打破了沉默，她道：“你上次不是要我給你講我哥哥小時候的事嗎，我繼續說給你聽？”

    江欲燃極輕的“嗯”了一聲，聽君鸞開了口。

    “我同你說過的，我母親以前是正派中聞名遐邇的俠女，多少江湖中人都傾心於她，雖然無從得知她的容貌，但你看我和我哥哥就知道，她絕對差不到哪裏去。”

    君鸞突然的一笑，又道：“說來連我自己都好笑，我和哥哥居然是在正派里長大的，不知那些正派人士後來又是做何感想。”

    江欲燃卻道：“小孩子是不懂善惡之分的，沒有人一生下來就要做魔頭，你和你哥哥若是不走魔教這條偏路，也會走其他世人所羨的陽關道。”

    卻聽得君鸞嗤笑了一聲，道：“不可能。”

    “為何？”

    江欲燃不解，而君鸞又繼續道。

    “因為我們的父親就是上一任魔教教主，我們血脈裡就流淌著他們無數正道中人厭惡的汙穢之血，我們生來就該嗜血殘暴殺人不眨眼。”

    而江欲燃似乎突然之間想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顫抖著問：“你們的父親……是上一任魔教教主？”

    “對啊。”君鸞似乎很是無所謂，又道：“我母親在一次圍剿魔教中不慎被他擄了回去，極盡些大魔頭應該做的事，我那父親倒是大發慈悲一般沒有殺她，竟把她又從魔教放了出來。”

    江欲燃似乎突然在這一刻明白了，明白了之前君九鷲為什麼不肯同他多說這段過去，而只是輕描淡寫的告訴自己“我殺了上一任教主”——這其中的血海深仇糾葛不清，關乎正道兩派自古以來勢不兩立，又怎麼是他能夠同自己說清楚的？

    “後來我母親回到了正派，沒過多長時間就發現有了我們。”

    君鸞說來似無所謂，江欲燃卻聽得心驚，他無法想象一個身懷六甲而受周圍所有人唾棄的，曾經眾星捧月風華絕代的女子，是如何在明槍暗箭流言蜚語之中想方設法保全自己兩個孩子的性命，這期間苦楚他不敢想。

    “也不知她用了什麼法子，竟說服那些正道的人留下了我和哥哥的性命，但我時常覺得還不如不留。”君鸞笑笑，又道：“不過後來小時候欺負我和我哥哥的人，現在已經被他殺的一個不留了。”

    她一字一句道：“誰又能想到，我那魔道正道皆容不下的哥哥，後來竟憑一己之力殺了魔教教主也就是他的親生父親，又以殘忍到令人髮指的鐵血手腕整頓全教上下，真正坐穩了魔教教主這個位置直到今天。”

    君鸞笑得很肆意，明媚彷彿她還是小時候那個天真燦爛的小姑娘，而不是魔教人人聞風喪膽的妖女。

    “你不知道，我哥哥以前的那些手段，比我的殺人生奪其皮還要殘忍上數百倍，我這點手段還是他以前玩剩下的。”

    “他有沒有喊過一聲痛？”

    君鸞愣了一下，又道：“什麼？”

    她抬眸去看眼前的江欲燃，卻見他已淚溼眼角，只一字一句咬牙道：“這麼多年來，你哥哥他，有沒有對誰說過一聲痛？”

    君鸞怔怔的道了兩個字：“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