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是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長堤。

    柳綿愈吹愈搖曳生姿，遲遲不肯於枝頭飄落隨風，只輕拂過那樹杈之間勾連的一片白色衣角，又柔又似多情般輾轉。

    “江欲燃——”

    遠處傳來一聲聲喚，江欲燃緩緩睜開了眸子，細碎的陽光透過滿枝滿葉的陰影，斜斜灑落他的眉眼間，襯得他不似凡人倒像妖精。

    江欲燃方纔做了一場夢，竟是回到了許久許久之前時光——夢醒時分，竟是有些回味起那時確實是妖精的時光來。

    清鑑寺外，山林之中，自己也曾這般仰面而肆意躺於樹杈之間，聽枝葉搖動和風聲輕晃，眠過一日又一日天色換了暮雲，時光悄然無聲生長。

    “江欲燃——”

    那喊聲由遠及近，喚回了他的思緒。

    “我在這呢……”

    江欲燃懶洋洋的應了一聲，翻身衣袂飄飛，轉瞬穩當的落地而立。

    他心下卻有些懊惱——我好不容易夢到以前了，還沒去清鑑寺裡看看，就被你給攪和了。

    柳生四下張望，最後在一棵柳枝長垂的樹下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你又到處亂跑什麼？”

    他語氣裡有些許焦急，但卻不見責備之意，反而更多的是無奈的口氣。

    江欲燃負手從他身前走過去，邊道：“我已經痊癒了大半年，又恰好此時草長鶯飛春意盎然，再不出來看看，我怕我再躺上三年直接半身不遂了。”

    柳生被他最後一句“半身不遂”逗笑了，跟上他的步伐，又道：“是啊，躺了三年，總算是從閻王爺手裏把你拉了回來，只是現在纔是初春天氣略寒，你……”

    “我知道，知道。”江欲燃打斷了他的話，又道：“我身體虧損虛弱，受不得一點風寒。”

    柳生搖搖頭，任他去了。

    江欲燃卻突然停下了腳步，裝作不經意般開口道：“不知三四年寒來暑往，那魔頭是否已養精蓄銳有了準備。”

    聽聞此，柳生也正色了。

    他思索片刻，道：“君九鷲這幾年並沒有什麼動靜，江湖上甚至傳聞他已身死，但滅情教雖然幾乎銷聲斂跡了，最近卻有人又看到了他們教眾的影子。”

    柳生與江欲燃對視了一眼，憂心忡忡道：“而且並不是在魔教老巢，似乎是在四處各地都有零散的分佈。”

    “兩個可能。”江欲燃道。

    柳生心領神會，接著說道：“一是君九鷲準備重振旗鼓捲土重來召集眾人，二是這麼多年來竟是一直養精蓄銳眼線遍佈四方。”

    “我覺得，第二種可能性要大些。”

    “這也是我的懷疑。”柳生面色凝重，又道：“而最近這般風吹草動，很有可能是要找什麼人。”

    江欲燃心頭猛然一跳，還未開口，又聽得柳生道。

    “當初我害他內力盡失，如果不是他抓了你又迫你用了換血這一招險棋，恐怕他早已被懸首級以示江湖碎屍萬段了。”

    江欲燃卻別開了他的視線，只道：“正是如此。”

    “我既然當日懷著不成功則成仁的決心埋伏他，明明已經快成功斬殺他，卻一時疏忽大意放虎歸山這麼多年。”柳生回憶起當時情景，無一不歷歷在目恍如昨日，又道：“這幾年來，我本該以死謝罪卻又偷生苟活，而當日風行門死傷慘重英魂無數，終究是我愧對他們一生一世。”

    江欲燃猶豫片刻，將手搭上他的肩頭，道：“你多活這幾年，並不是全無用處，至少救活了我啊。”

    柳生側頭去看他，卻見他彎眸一笑，明媚如曉春花色。

    他怔怔道：“是啊，至少有你。”

    江欲燃的笑容卻在一瞬間有些僵硬，在他有要靠近的趨勢之前，鬆開搭在他肩上的手，又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