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我望著床上的痕跡無語，翻身下床，卻見自己身上不知何時多了許多紅印子，像是被人撓出來似的。難不成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其實真的存在？

    不多時，蘇恆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到我家，搖晃著把我從床上拽起來，跟我說魏老三死了。

    “死了？咋死的？”我一下子跳了起來，一股涼意直衝腦門。

    蘇恆吞了一口大口水，這才說道：“洗、洗……洗臉水淹死的！”

    魏老三，一個大半輩子都撈屍的撈屍人，一個在河裏叱吒風雲了一輩子的人，就這麼被洗臉水淹死了？

    逗我呢！

    無論我怎麼不相信，這都是事實。

    魏老三的屍體已經停放在堂上多時，村裏大半人都來了，給魏老三上香。

    我和老爹去的時候，正好看見幾個愛嚼舌根的老媽子在樹下說話。

    一說魏老三大早上是左腳絆了右腳，一頭扎進了洗臉盆，於是就變成了這樣。

    一說魏老三昨天幫王叔撈屍，得罪了河神，河神老爺發怒，就把魏老三給帶走了。

    幾個老媽子說得那叫一個歡實，等我們靠近，一個個禁了聲，不再開口。反倒是幾個和我家相熟的，眼神閃爍，似乎有話想說。

    我爹上前正想問一個究竟，那幾個老媽子像是腳底抹了油，做魚鳥獸散，我爹眼疾手快抓住了劉家婆子，皮笑肉不笑的問道：“這風言風語是從哪傳來的？”

    劉家婆子抖如糠篩：“行行好，我們可沒亂說，河神老爺的確發了怒，昨天那屍體魏老三曾下去過，撈不起來，你兒子一跑過來，便慫恿著其他人去，這纔出了事。咱們村靠著水活了幾百年，河神老爺是那麼容易得罪的？”

    劉家婆子是十里八鄉有名的潑婦，嗓門又大，傳得老遠，不少人朝這裏張望。老爹面子薄自然而然放開了劉家婆子。

    然而不遠處卻聽見魏求水大吼一聲，接著拿著一根笤帚氣勢洶洶朝我衝來，我反應不及，被他打了一下，火.辣辣的疼。

    “我家不歡迎你，”魏求水雙眼通紅，一副要幹架的模樣：“你滾，你給我滾！”

    說著，又想拿笤帚繼續抽我，我一把抓住，狠狠一扯，魏求水差點栽倒在地上。我冷笑一聲：“你家之事與我何干？你和你爹住一屋，他摔倒了，你都不知扶一下，出了事反倒怨我了，什麼道理？”

    魏求水眼淚橫流：“你懂什麼？我爹早上洗臉的時候跌倒了，就再也沒爬起來，這是河神老爺發怒了，要懲罰我們呢！你別高興，秦峰，下一個就輪到你！”

    這惡毒詛咒，我爹也發了怒，差點和魏求水打起來。若不是旁邊的人拉著，兩人早滾到了一起。我爹是個暴脾氣，十里八鄉有名的滾刀肉，天不怕地不怕，更容不得一個小輩在他面前跳腳。

    “都什麼年代了，還河神老爺？我兒子是大學生，什麼勞什子的都不敢靠近！”我爹梗著脖子，拽著我回了家。

    門一關，我爹就讓我跪在祖宗牌位前，手上拿著家法，衝我怒吼：“給我老實交代，昨天到底發生什麼了？”

    我從小怕我爹，別說我了，十里八鄉的人都怕。

    我老爹只要瞪個眼，我就瑟瑟發抖了。我哆哆嗦嗦的把昨天發生的事情都說了，老爹瞪圓了眼睛：“紅繩呢？”

    他連問了兩遍，我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什麼，對了，昨天剛到家，我便累得不行，倒頭就睡，紅繩在什麼地方來著？

    我在家裏找了兩遍，都沒找到之前綁我的紅繩，只有王春妮的紅頭繩還系在我的胳膊上。

    我爹氣不打一出來，巴掌高高舉起，卻又輕輕放下，老淚縱橫，嘟囔道：“完了，完犢子了。”

    他說著，便拽著我去了爺爺家。

    我爹是爺爺的幼子，爺爺早年間跟著大伯過，大伯孃是個河東獅，成天嚼舌根，她說的話大伯全都聽。一來二去爺爺心灰意冷，便搬離了大伯家，獨自在村西頭住了下來。

    有時也會在我家住住，我爹外出打工，我又出去上學，我娘在我出生沒多久便死了。爺爺一個人呆在家裏也無趣，最近才搬到了村西頭，說是要照顧那一畝二分地，過了冬好分糧食吃。

    我爹衝進來的時候，爺爺手上正捧著二兩酒喝的連眼睛都眯了起來，我爹一把將我丟到了地上，氣得兩頰通紅，噼裡啪啦如倒豆子一般便把昨天的事情都說了。

    爺爺一瞪眼，豁然站起，指著天邊直罵：“魏老三那個王八羔子，自己摘得乾淨，還以為沒惹上東西，結果呢？！”

    我爹皺眉：“那這還真是河神老爺發怒？”

    “發個屁，”爺爺不客氣的道：“春妮是我從小看到大的，旺夫相，絕不短命，這事兒不對勁，秦峰你去春妮的院子裡瞧著，魏老三這天殺的讓你倆有了聯絡，你絕對不能讓春妮出事，快去！”

    我不解，王春妮都死了，這還能出啥事？難不成從棺材裏麵蹦出來？

    王叔對我的到來十分高興，魏老三的死，讓王春妮這邊的喪事都十分冷清，人們怕惹事，索性都不來了。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爺爺見多識廣，跟王叔嘀咕了好久，王叔最終一拍大.腿，今天就下葬。

    反正也沒啥賓客，大夏天的屍體放久了容易臭。

    王春妮躺在王叔從殯儀館租來的冰棺裡，面上覆著黃紙，已經收拾妥當，隔著冰棺看起來好像活人似的。我還是去年過年的時候見到王春妮，那時她扎著兩隻小辮，看起來青春活力。卻不曾想，我再度回來，只能看見一具冰冷的屍體。

    王叔出去聯絡人，不多時，便把村裏幾個願意出力氣的壯漢給找了來，打算把閨女下葬。

    在爺爺和我爹的幫助下，王叔把自家女兒從冰棺裡面抱了出來，放進了剛準備好的棺材當中，又用七根木釘將棺材封死。

    接著，便叫了抬棺的人，打算將棺材抬到後山上埋了。

    我本想去幫忙，卻被爺爺一把拽住，笑眯眯的說我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