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紅繩
我叫秦峰,還有一天,我便死了。
這事兒要是從頭說起,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總之,是因為一具屍體。
一個月前早上,大學放了暑假,我剛從外頭回來,路過村口的大橋,便看見橋上圍了一圈村民,河裏頭有個白色的東西浮浮沉沉,看不清楚面貌。
隔壁的王叔攔住了我,一把鼻涕一把淚:“秦伢子,你水性最好,俺閨女剛洗衣服一頭紮了進去,你快給她撈上來。”
我轉頭看向其他人,他們大多數神情冷漠,雖然都圍在橋邊,卻沒有一個人下河。王叔家裏開了個棺材鋪,許多人嫌他晦氣,不願跟他說話。可小時,王叔經常給我帶零食吃,他家的王春妮也是我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
怎的就突然掉進了河裏!
我丟下書包,抓著王叔的手道:“王叔,你放心吧,這事我一定幫忙。”
王叔拉著我的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還是你好,還是你好。”
我朝著河裏麵看了一眼,便倒抽一口涼氣。
王春妮的屍體,就飄在河流在正中心,不停的打著轉,河水湍急,她屍體的周圍居然有一個小小的漩渦,整條河流就像是煮沸了的開水,隨著屍體的浮沉,河水像是分成了好幾股,環繞在王春妮的身旁。
不遠處,魏家的老爺子渾身溼漉漉的站在那裏,他是我們村子的撈屍人,專門做的就是這一行。
見我要下水,老爺子冷哼一聲:“這屍體不能撈,河神發了怒,要拖人下水的,誰去誰死!”
王叔發火,跺腳道:“魏老三,你不願意去,我找人去,別以為村子離了你就不行!”
“這種事情我會和你開玩笑嗎?”魏老三憤怒的說道:“我說不行就不行,誰去誰死!”
王叔腿上一軟,給我們跪下了:“天爺哎,我一個鰥夫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姑娘喂大,今兒也不知遭了哪路邪,竟這麼直接栽了下去,麻煩諸位鄉親行行好,給小女留個全屍吧!”
王叔說完,便不停的給我們叩頭。
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年輕的後生都是不怕天不怕地的,當即便有幾個跟我一樣的站了出來,拍著胸.脯保證:“王叔你放心,我們水性好,一定給你個交代。”
領頭的是魏老三的兒子魏求水。
除我之外還有兩人,一個是村東頭張屠夫的兒子張全,另外一個是我死黨蘇恆。
我們四個,確實是村子裏面水性最好的四個人。魏老三本不想管這事,可自家兒子都跑了出來,氣得直跳腳。
最後,魏老三給魏求水一腳之後,便帶著我們下了河。
我也心中忐忑,我還頭一次見到,河水變成了這樣的。
一條大河,宛若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的中心就是王春妮的屍身,無論江河如何涌動,王春妮的屍身始終趴在那裏,一動不動。
魏老三首當其衝,一個猛扎便下了河,河水逆時針旋轉,魏老三竟也沒有被河流帶走。而是宛若一把利劍,直取河心。
我按照魏老三之前交代的,沒學他一猛子紮下去,畢竟他在這條河上,也幹了30年的撈屍人,比我們要強許多。我跟尋常一樣,緩緩走入河心,剛進河便冷得直打哆嗦。
這可是夏天,豔陽高照,河水卻涼的快把骨頭都給凍了。
再加上逆時針旋轉的河流,一時間,我們三個後生,差點跟著河流一起旋轉了。
河下暗流涌動,這也就算了,偏生我還總感覺,腳底下踩著一片綿密的水草。那水草宛若人的髮絲,一茬一茬的纏了上來。
游泳是我的強項,今年我還在學校裡面拿了游泳冠軍。我穩紮穩打,倒也慢慢的泅到了河中心。
河中心的暗流少了些,也沒原先那麼強勁,一回頭,便看見張全和蘇恆竟還在河邊上打轉。
張全紅著一張臉,喊得跟殺豬似的:“抽筋了,抽筋了……”
岸上的人手忙腳亂的把他撈了起來。
“秦伢子,”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轉頭就看見魏老三一口黃牙:“聽說你和王春妮從小青梅竹馬,借你胳膊一用。”
我一臉懵逼,魏老三這話就是在通知我的,根本不追求我的意見,三下五除二,用一根紅繩套在了我的中指上,另外一端,便系在了王春妮的胳膊上。
我嚇了一跳,我從小見他撈屍,自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紅繩是我和王春妮之間的維繫,至少在王春妮的頭七以前,我得保證她的屍體不出任何事,要不然她會找上我。
平常這事兒都是撈屍人的活,突然系在我的身上,我是既憤怒又害怕:“魏叔,你這是?”
“我和王叔素來不和,若換成是我,估計都系不上,”魏老三臉不紅心不跳的說道:“況且咱這本來就是跟河神搶人,我老了,不似你年輕氣盛,也只有你才壓得住。”
魏叔說著,突然解了屍體上的紅頭繩,塞進了我懷裏:“你拿著,等下葬的時候一併埋入棺材裏。”他說著拽起了屍體,我也上去幫忙,渾渾噩噩間,聽他說了一句:“別把紅繩丟了。”
王春妮的身上大半衣物都被衝跑,全身青白膚色,我覺得不妥,便脫了T恤胡亂罩在王春妮上面,倉促間,感覺自己那裏似乎被什麼東西摸了一把。似乎還聽見魏老三嘟囔了一句。
我和魏老三費力的將王春妮的屍體拖上了岸,累的我是上氣不接下氣,到了岸上魏老三才將連線著我和王春妮的紅繩取了下來,還跟我說回去要把這繩子給燒了,多喝點薑湯什麼的。
我拎著書包回了家,洗了個澡倒頭就睡,大約是河水冰涼的緣故,夜裏似乎發起了燒。
迷迷糊糊間,我似乎做了一個夢。夢中有東西對我動手動腳,我睜開眼,就見王春妮居然在我房間裡,舉手投足之間帶著氤氳的霧氣,朦朦朧朧的看不清楚。
爺爺那渾濁的眼睛裏,反射著一種我從沒見過的精.光,他似乎知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