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窮奇
葉酒晚眉頭一緊,不由心下詫異,來得這麼快麼?
螢火點點的忘川河畔,兩面絕壁地動山搖,轟隆隆隆閃爍著的綠色熒光霎時化為點點飛焰,火光沖天,似無數只紅色炎陽滾燙地燃燒。
她們愣了愣,驀然發現腳下那些魚莽的吊燈也變成了血紅,不知何時竟是驚慌失措起來。到處撲騰翻遊,竟似如臨大敵一般,嗚嗚喲喲的泣鳴蕭蕭聽的人心裏格外悲涼。
悅塵作嗅息狀,半仰著頭,喙上的兩粒小鼻縮縮張張,不多時,便似乎發現什麼,道,“不對勁,怎麼四面八方都有?”
鳳凰有一項特殊的能力,可嗅味見影象,譬如兔子的共有的體味,蟒蛇特殊的寒息,它們都可嗅後得像,腦海裏的畫面幾乎是入目三分,不僅如此,透過氣味,它們還能嗅出這氣息的主人是健康還是生病,是愉悅還是憤怒。
葉酒晚挑眉,“長什麼樣?”
悅塵道,“看不清,模模糊糊的,連臉都沒有,我感覺到它很憤怒,似乎是不好招惹的傢伙,咱們要留下來跟它講道理麼?”
葉酒晚一聽,趕緊道,“不用,走吧,我不太想這會兒去應付來找咱們算賬的人,骷髏橋那邊一端快斷不住了,咱們趕緊過去。”
悅塵的一對雙翼扇扇揮揮,從骷髏橋上飛離開,向與原本相反的另一段橋頭縱身騰飛,刷拉一聲羽毛掃過幾顆骷髏頭,發出咯咯的撞響。
正當悅塵快要穿過橋洞的剎那,葉酒晚陡然察覺不對,目張瞳縮,她一把扯住悅塵的鳳冠如同勒住汗血寶馬的韁繩,猛打橫彎,是硬生生把方向別去一旁,險些撞上吊索。
此舉令悅塵心底毫無防備,它驚叫一聲,嚇的口乾舌燥,猝不及防。
“酒晚......!”
“不對,那橋根本沒有路。”
它剛要發作,便被她這話激的一愣,再回頭看時,這才發覺哪裏不太對勁,有些蹊蹺。
對面山崖不過是一座假象,真正的懸崖不過只有她們所在的這一邊,既然尚起以假亂真,到底那這骷髏橋是如何立在兩座一真一假的山崖間呢。
那便只有一種可能。
“黑霧消失了?”悅塵一訝。
“沒錯,這就意味著出口被切斷了,”葉酒晚道。
悅塵緊了金喙微啟,“你是說,地天靈地獄的入口,是那黑霧?”
“同樣,也是通往六界輪迴的門。”
悅塵嘖了一聲,“那可慘了,這些門被我方纔一翅膀打散了。”
葉酒晚嘆了嘆,道,“那便無法了,咱們只能指望來者是善了。”
悅塵:“這怕是......有點懸。”
天震地鳴,兩岸崖頂飛沙滾石,忘川河上游魚怪嘯,似是痛苦的掙扎,又似絕望的呼鳴。
黑魚怪們看起來難受極了,就彷彿有什麼要從它們胸腔裡噴涌而出一樣。
“它們這是怎麼了?”
葉酒晚攤攤手,“不曉得,感覺它們好像在抗拒什麼。”
只聽她話音剛落,火焰映照下的忘川仿若地獄,無數魚莽頭頂的熒燈接二連三啪地一聲聲碎裂,化為點點綠色螢火,立時遍地熒光閃爍,璀璨芳華,緩緩升起,再升起,從怔愣原地的她們二人身邊點點飛昇。
而魚莽們則成為這一剎那絢爛的犧牲品,一條接著一條的死去了。
“這......!”
悅塵也不可置信,愣愣地看著漫天瑩綠色的齏粉漸漸涌入一齊,合聚成一張巨大的古神圖譜。
由模糊漸漸清明,萬丈光芒普照忘川河上,魚目蛇身,尖嘴猴腮,鹿角雙翼,扭曲怪異,比起黑魚怪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眼下這位,光是那頭便是看著夠瘮人了。
悅塵不著痕跡地露出一副嫌棄的神色,心說這古神是來搞笑的麼,長的啥幾把玩意兒,真醜。
葉酒晚瞳孔一縮,愈睜欲大,“窮......窮奇?”
悅塵不解,“什麼窮奇?”
“婆婆的遠古秘籍‘重生’上曾記載過關於窮奇的傳說,窮奇是鬼中妖仙,萬年仙屠,長相奇異,行為猥瑣,卻仙資雄厚,勝過天神。真奇怪,這等神獸為何會墮落至如此地步,竟淪落於在忘川守鬼橋,甚至藏身在這些魚的燈芯裡。我真想不到我竟會在這兒見到窮奇。”
悅塵愣了愣,見窮奇一副迷茫的神情看著她們二人,又看了看自己的周圍,死魚眼緩慢且呆板,怎麼看都像是幾千年沒見過活物的眼神,竟然連轉動眼球都做不到,竟得用扭動不太靈活的脖子來代替。
看著它這樣子,竟一時覺得很可憐無助的模樣。
葉酒晚拍拍悅塵的側頸,道,“我們飛過去,看看它有沒有反應,能不能聽懂人話。”
悅塵拍拍翅膀,載著葉酒晚撲騰了老高,幾次三番幾乎快要掃上它的魚眼球,它卻絲毫無動於衷。悅塵便飛到窮奇的鹿角上,啄了啄它的頭。
“嘿,傻大個,我騎在你頭上了,不生氣麼?”悅塵的故意調侃激怒它道。
葉酒晚忍不住捏了把冷汗,這個舉動其實很危險。傳說中,窮奇是百里神獸中脾氣最暴辣的一個,幾乎可以用毀天滅地四個字來形容,睚眥必報,小人之心。它名聲雖臭,但到底是神獸,還是能不惹就最好別惹。
悅塵膽子大,好奇心也大,第一次見比自己更高階的靈獸,一時忍不住在它的兩隻鹿角上跳來跳去。
葉酒晚被晃的頭暈眼花,忙道,“停停停,我先下去。”
她翻身跳下,踩在窮奇左顧右望的頭頂上,見窮奇神情目瞪,傻啦吧唧的,只好又跳到它的牛耳旁,對著黑咕隆咚的耳洞大喊一聲。
窮奇沒有反應。
悅塵站在鹿角上,俯探下身,也衝着它的耳朵尖啼一聲。
窮奇沒有反應。
兩人面面相覷,有些摸不著頭腦。
“它怎麼回事?”悅塵挑眉,十分不解的問道。
葉酒晚撐著下巴,回憶老靈婆曾與她說起關於窮奇時,她無意中遺漏的細節,“我記得,婆婆以前常常給我講一些千年前被世人遺忘的故事,但說到窮奇,她總是僅有一些隻言片語。”
“是麼,”悅塵扭頭看向她,“那說來聽聽。”
葉酒晚道,“窮奇曾是神獸中的霸王一君,驍勇善戰,德智多謀,儘管化為人形後,仍同原來一般,奇相嚇人,如狼似虎。後來,東亭有一仙女子,生的花山玉水,與他相得益彰,相知如己,可女子已有對家,幾日後便要鴛鴦成禮,雙宿齊飛,然而窮奇不甘,他看出對家那位郎公非善人哉,不似良人,不願相思的姑娘自毀紅顏玉命,便與那那位郎公當面對質,誰知窮奇脾氣爆,竟誰也沒攔住,失手殺了那人,後來那女子也香消玉殞,再無後話......後來,窮奇因傷害神仙的最”
悅塵聽後,愣了愣,道,“沒我的故事好。”
葉酒晚搖搖頭,“與你不一樣,悅塵,你的故事很美,但這個故事總讓人覺得它很荒唐,常言道,君子成人之美,所以後世時常詬病它,久而久之,窮奇的名聲便也差的很了。”
悅塵歪歪頭,道,“但我們的故事都很悲傷,不是麼。”
葉酒晚點點頭,道,“是,但也總是這樣,悲傷的故事總是各有各的悲傷。”
轟隆隆隆——
就在這時,不知是什麼原因,二人險些晃倒,差些摔下來,葉酒晚小心翼翼往旁一望,這才發現,窮奇不知何時竟動了,它那可與千麵長蟲媲美的蛇身一伸一縮,收收縮縮間便往前滑行了一大節。
“哎哎哎,停下,大個子,要撞上了!”
悅塵尖聲叫道,葉酒晚也被這情況弄的一懵,不明白這好好的為何窮奇要向對面懸崖撞去,看它那兩隻死魚眼就彷彿沒有看到前面有什麼障礙物一樣,直挺挺地迎面走去。
悅塵捂上眼睛,不忍心看這昔日風光無限的大神獸落得個鼻青臉腫的下場。
突然間,奇蹟發生了,洞開的橋另一頭是白茫茫霧氣繚繞的山澗,再舉目四望,身後已經沒有什麼地天靈,什麼忘川河,什麼黑魚怪了......
葉酒晚大吃一驚,萬萬沒想到那所謂以假亂真的兩岸懸崖,一面是真,一面是路。
悅塵暴怒了,“死女人,都怪你!你過什麼橋,要知道是這樣我直接馱著你飛過去,哪還有這麼多事兒!”
葉酒晚笑的很尷尬,冷汗陣陣,同時心說我哪會知道是這麼坑人的吶?!於是道,“怪我咯。”
悅塵氣急,“不怪你個屁!死人你氣死我算了,我今天差點死在你手上!”
葉酒晚嘆了口氣,“好好好,我的錯了,我錯了,你彆氣壞身子啊,傷者最大,再說我不是怕你撞上去嘛,別生氣,我記得大動肝火對傷口癒合有弊端。”
“拉倒吧,你少打岔,”悅塵哼了哼,心裏卻消了一大半氣,原諒了葉酒晚。
“不過說起來,這是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