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忘川
天地靈,天地間最純粹的仙靈聚集之地,是極北之巔峰,是一處天然剩地,朔方的盡頭。幽森綠谷,萬鳥飛鳴,四面環海,人傑地靈。
雲霧繚繞在翠綠森森的山谷頂上,連成一片,周圍的海風拂過谷林中的樹海。一隻水藍相映地小鳥此時正靈動地東張西望,此時天空傳來異響,它刷一下仰頭望去,忽驚叫一聲,大片大片與它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同類驚飛一灘,刷拉拉齊齊吹上了天。
取而代之的,是一雙如鷹爪般慷鏘有力的鳳爪,踏入了地面。隨即,只見一人從它背上翻身跳下,待她站直身形,便是四處觀望。
周圍全是樹,唯有她們落腳之處有一縷陽光穿下。立時,葉酒晚察覺到光線黑暗的樹林中有數以百計的眼睛在盯看她們。
“好吵......”悅塵皺起眉頭,點點太陽穴,“我從沒見過這麼多鳥。”
“不開心?這可都是你的同類,我以為鳥兒都是歸心似箭的小動物呢,”葉酒晚拍拍她的肩膀,“話說你怎變成人了?”
悅塵聳聳肩,道,“哦,這裏靈氣旺盛,不,應該說過剩,僅是呆在這兒,就夠我維持人形了,要比祈玉內蘊藏的仙氣還充盈。”
葉酒晚點點頭,“那這兒還真是個好地方。”
“或許吧,”悅塵看了她一眼,問道,“枯榮說的那地方到底在哪?”
葉酒晚伸手一指,“嗯,呶,就那兒。”
悅塵順著她手指那方向一瞧,“島心吶,那我們飛過去吧。”
“不能飛過去,得走過去,天上有一道結界,但凡不長眼碰上去的人嘭一下,就沒命了。”葉酒晚攤攤手。
悅塵汗顏,“......難怪,這地方老讓我心裏有點硌得慌。”
葉酒晚笑笑,“知道剛纔遠遠看去這島像什麼嗎?”
悅塵挑眉,“臉?”
葉酒晚道,“確切點說,是一顆長著驚恐面容的頭。”見悅塵不語,葉酒晚又道,“這地方看似美如仙境,可枯榮說過這地方危機四伏,哪哪都不簡單,悅塵,你怕麼?”
悅塵哼笑,“當然不,我一個死過一次的人,如今該怕什麼,我心裏都沒數了。”
葉酒晚道,“好。”她仰首望望天上破出光亮的洞,隱隱有道透薄的結界時隱時現,捉摸不清,“我得準備點東西,這地兒只有帶毛的東西能靠近。”
悅塵剛想說你要幹嘛,葉酒晚便從她化成人後便擱置在一旁的兩隻行囊箱子中拿出一包軟乎乎的枕頭。待她用嘴撕開一角,只見淅淅瀝瀝的絨羽便從裡面抖落出來。
半個時辰後——
“......”
悅塵看著面前“身披戰羽”的鳥人,一時不知該作何感想,只得慘不忍睹地轉過頭去,不忍去看。喙死死緊咬,嘴角忍笑忍的抽痛,卻是一本正經的說了句,“好了就走。”
葉酒晚拍拍身上羽毛落進的灰塵,仍是不放心,光頭上那一排土著人一般的髮型便鼓搗了半晌。
“好了,走吧——等等,悅塵你沒事吧,臉怎麼這麼奇怪?”
悅塵努力把忍不住挑起的嘴角薅下來,隨便找了個藉口,道,“想如廁......我能就地解決麼?”
葉酒晚一愣,撓撓頭道,“哦,我倒是無所謂,咱倆都是女子,但這麼多雙眼睛看你呢,你是百鳥之王,萬一它們紛紛效仿,我就慘了,你能忍一會兒麼,我記得枯榮說過島心沒有活物,到了那兒你再解決,可以麼。”
悅塵憋笑,“好......”好辛苦。
森林裏嘰嘰喳喳,各色各異的鳥兒鋪天蓋地的飛,隨處可見用草枝樹葉搭成的窩巢。
悅塵聽著鳥們對葉酒晚“脫胎換骨”般的假羽偽裝又是嘲笑又是議論,便問,“酒晚,你聽得懂鳥語麼?”
葉酒晚道,“鳥語?我不懂呀。”
悅塵笑的很勉強,“不懂就好。”
天地靈是一年到頭來終日遮天蔽日的森林深谷,沒有四條腿行走的野獸,只有漫天亂飄的彩色野鳥,為這裏增添了一份絢麗的瑰色,同時也為接下來二人的所見所聞在心頭蒙上了一層灰暗。
往往不堪入目的真相,最愛用美麗的表象遮擋。
夜幕時分,悅塵拖著疲憊的身體終於進入了天地靈島谷深處,它累極了。葉酒晚也沒好的哪去,臉色很差。二人一個馱著一個揹着兩箱沉重的行李,苦不堪言地徒步前行。
忽然,眼前的路變的模糊了許多,稀薄了許多,齊腰高的草叢遮遮掩掩,周圍的樹也不知何時漸漸散發出熒綠色的光,星星點點的熒光散漫飄灑,極是美的極致。
“等等停下。”
坐在前面的悅塵忽然一驚,恍然是副如夢初醒的樣子,它回頭望望葉酒晚,又低頭望去腳下,金色的臉龐與尖喙渡上一層瑩綠的光。
葉酒晚側了側身,想說是怎麼回事,便探上前去,移了兩步,結果腳下驚然一滑,“啊!”
悅塵一口咬住她後衣領,一個脖兒甩生生把她從鬼門關門檻上給拽了回來,她一屁股摔回地上,壓倒一片野草,這纔看清,下頭原是忘川斷崖,萬丈可怖。
葉酒晚嚇的肉悚骨顫,喘息未定,“謝了。”
悅塵一睹懸崖下綺麗的風貌,不覺擔憂,“酒晚,你看那下面是什麼。”
葉酒晚驚魂未定,,蹙眉道,“不是水。”
悅塵點頭,“我看它有點眼熟,像什麼東西。”
葉酒晚想了想,道,“鮟鱇魚?我前兩天才在海底見過。”
“嗯,頭頂吊着個燈是有點像,但也不全像,”悅塵搖頭。
“......”葉酒晚沒說話,她目光淺淺垂下,看著忘川斷崖半腰見吊着瑩綠燈的黑魚,想起以前老靈婆曾經給她講過的神話傳說。
——忘川深百丈,丈半腰間遊妖魚,體黑齒銳,麵兇似魑,身長如莽,眼生腹下,有一吊燈,乃長明。
葉酒晚眨眨眼,又抬眸,見斷崖對岸與她們所在這邊稍低,有高草掩目,熒光刺眼,易引人眼暈錯看,以為前面仍是路。
這樣一來,如若方纔不是悅塵天生眼銳,不比凡人,怕是跌落下去,不等跌到底,便餵魚了吧......葉酒晚這麼一想,渾身又是一陣悚慄,側目看去,見不遠處還有一捆吊橋。
“是骷髏橋。”
葉酒晚認出了那吊索橋,指給悅塵,道,“我們得從那上面過去。”
“為何,”悅塵疑惑,“你把我忘了麼?”
葉酒晚瞥了它滿目的埋怨一眼,不知該作何神色,只好道,“你別這樣看著我,我知道你有翅膀,但你又不是麻雀,人飛起來時波瀾不驚,你可倒好,飛沙走石的,不得讓下面那些莽魚驚覺到,枯榮說它們是會吃人的,我們不能打草驚蛇,懂了麼。”
悅塵哼嗔,不做聲。
“走吧,那橋離的有點兒遠,咱們低著點頭走。”
沙沙,窸窸窣窣。二人在懸崖上齊腰高的草叢中扒拉前行,儘可能不發出過銳的響動,驚擾峭壁下的吊燈莽魚。
——骷髏橋的一頭是人間,另一頭是地獄。地獄四門敞開,人間生靈塗炭。
不知怎麼的,葉酒晚腦海裏不停閃過這些聲音,畫面斷斷續續,接連不斷。她甩甩腦袋,想把這些錯亂的思緒擺脫掉。
“這些怪魚身上,有一些部分像很多動物,”悅塵道,“像連起來的樣子。”
葉酒晚嗯了一聲,道,“我記得,我師兄從小有個怪癖,喜愛將一些不相類聚的昆蟲取其分毫,肢頭身髒,活物未死前再合為一體。我親眼所見。”
悅塵咦惹了一聲,面上露出了嫌棄的神色,“真噁心。”
葉酒晚道,“我當時也這樣想,但它的靈獸珠么就是用蜘蛛和蜥蜴還有其他一些豸蟲做成的,我都不敢想那東西是如何活下來的。凡人似乎都有一顆改造萬物的心。”
悅塵眉頭忍不住沉下,道,“可別讓我見著了,我怕我吐出來。”
葉酒晚道,“還好吧,我當時一聽說也是很害怕,真見了倒覺得還行。”
悅塵擺擺手,“哎行了行了,別說了,我光想想就磕磣,看,吊橋,咱們到了。”
葉酒晚這才抬眸,微怔,“那橋上怎麼霧濛濛的?”
悅塵沒有答,而是道,“酒晚,你有沒有覺得方纔咱們藏身的草叢與對面崖岸上的相似的有點過分吶。”
二人回頭,果真細思極恐,每一根草木,每一個景物,通通可在對岸找到對應的,如同在懸崖兩岸之間立起了一面鏡子,或許,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對岸,自始至終,路到此處便已經走絕了,唯有骷髏吊索橋唯一通往下去的路還可走,但那是一條透過地獄的橋。
當然還有一種選擇,知難而退,原路返回,離開天地靈。
悅塵眉頭緊鎖道,“枯榮說,骷髏橋的盡頭,是絕路,迷霧的背後,是地獄。”
“但那裏也有我們要找的東西,”葉酒晚目光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