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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反間計

    “嗯,差不多是。”

    神綣點頭,見凜下月愁眉苦臉,便問她怎麼了。

    “神綣,對不起,我沒有向你坦白一件事,前兩日,我的切身奴婢告訴我,母后要將我嫁於丞相之子,也就是白府家的那個嫡長子。”

    神綣一訝,“不會吧,你母后有這麼怕沒人要你嗎,都不惜退而求其次了,這......媒妁之言也應當將門當戶對的吧。”

    凜下月一嘆,“若是僅僅如此還好......”

    神綣道,“還有什麼?”

    凜下月道,“前兩天,呃......我......”

    見她吞吞吐吐,神綣忍俊不禁,“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麼讓我歎爲觀止的好事兒?”

    凜下月臉一紅,扶額道,“沒,沒,今回這事兒,不是我乾的,但我有參與。”

    神綣一笑,心說我就知道,道,“說吧,不笑你。”

    於是,凜下月便把那日問行關一程,她與葉酒晚是如何如何陷害白玉廷,讓所有人相信他和城福安頗為微妙的不恥關係,將白家和城家一道落入旁人口舌,達成她們二人蓄意報復的目的。

    聽罷,神綣沉默了。

    “下月,不得不說,我還是小看我的承受能力了,”半晌,她得出這麼一個結論。

    在南崖,女子的貞潔清譽的重要視同如生命,極端迂腐的思想讓她們在其中深受其害,哪怕是被男子看到一眼,便要幾欲輕生,要死要活,不是矯情做作,而是情形便是如此。而名門望族的大家公子,就算犯下姦淫滔天罪行,亦不會受到官府的譴責,更不會受到懲罰,他們沒有良心可言,越發有恃無恐。

    那些女子既可悲又無奈,奈何良人難遇,情難自己。

    可她們不會反抗。自古以來,女人們將循規蹈矩奉為圭臬,彷彿有一條無形的邊界束縛著她們,行差踏錯,不敢逾越一步,卻連因何而此都不知道,永遠活在旁人的指指點點中。

    女子固然可悲,但這世上還有一類人,與她們同樣可悲。

    ——斷袖之癖,令人不恥,下作惡心。

    這是南崖人們飯後茶餘談到這些時常說的話。凜下月當時的想法很簡單,她沒有制止葉酒晚的陰險,她覺得,既然那些男子敢如此玩弄禍害好人家的姑娘,害得她們終日活在唾沫星子的唾罵中,那她們何不以牙還牙,讓這些人渣也嚐嚐人言可畏是什麼滋味?

    栽贓他們是龍陽之好,與妓女同等,大家半斤八兩,彼此彼此,便誰也不比誰好到哪去了。

    在南崖,人們對一些話頭很敏感,稍稍聽聞些隻言片語,就能虛構出一連串莫須有,在閒聊雅談中,便可將人殺死在無形之中,細思極恐。

    “這個葉酒晚,”神綣做出沉思狀,道,“小心思挺多,卻是個很有趣的人。”

    凜下月點點頭,“嗯,她娘以前是管賬房的,所以她很會算賬。”

    “還是一筆一筆慢慢算的那種,”神綣接過她的話,“是挺厲害,可眼下你母后把你下嫁給白家,想來也和這事兒脫不了干係。”

    凜下月蹙眉,“你是說白玉廷?”

    神綣道,“對,你想想,他被你們二人栽贓此等汙名,若想洗淨了去,最好的法子便是找個女人拜堂。”

    凜下月嘴角一抽,“可為什麼偏偏是我?”葉酒晚啊葉酒晚,你可害慘我了,你說你惹的禍為什麼倒黴的卻是我。

    神綣笑道,“你說呢,你去外面問問還有哪位貴國之主敢把兒子‘交手’給你呀。”

    凜下月撓撓頭,有點不高興的道,“......幹嘛還提這個。”

    神綣哈哈一笑,摸摸她的頭,“好了我錯了,以後我不提這事了,我們說正事。”

    凜下月道,“神綣,白玉廷肯定恨透了酒晚和我,他想報復我們,眼下酒晚人又不知道在哪,哎怎麼辦呀。”

    神綣道,“彆着急,你和我說說,那個白玉廷人怎麼樣?”

    凜下月道,“壞透了。”

    神綣道,“殺過人麼?”

    凜下月搖頭,“不清楚他,但他爹倒是沒少害人。朝堂上下那些朝廷官員分崩離析的,誰和誰一夥兒的一派的,誰和誰針鋒相對的,大家心裏都有數。對白府裡的那老東西恨之入骨的更不在少數,何況沾花惹草的白玉廷,更是處處欺壓百姓,讓人怨聲載道了。”

    神綣咂咂嘴,“嘖嘖,人多的地方的就是是非多。”

    凜下月有些奇怪,道,“天上也是這樣嗎?”

    “豈止,”神綣哼笑,低頭看手,“那簡直就是個大儈市,官兒高的是買菜的,官兒低的,是菜。”

    凜下月瞪大眼睛,“那你是?”

    神綣看了她一眼,“種菜的。”

    凜下月道,“不懂。”

    “我這麼跟你說吧,我,七品仙官,可能在你們凡人看來太了不起了——事實是,不值一提,我們底下的仙官在天上的神仙眼中,不過是個小老百姓一樣的存在,我們備受剝削,就像種菜的,種出來的都不是我們的。而高一點的官員,比如四品的,五品的,它們就是我們拼命灌入心血的菜,它們壓榨我們的一切,然後餵飽站在金字塔頂尖的人。就是這樣,下月。”

    凜下月一時說不出話來,愣了半晌,才道,“你說的......還真像那麼回事兒,那你在天上過的一定不太好吧。”

    神綣笑笑,“比凡間好多了。畢竟,這偌大的世上,平白無故,哪來的樂土呢。

    凜下月張張嘴,又閉上。

    “罷了罷了,怎麼又扯到這些了,說你的事——我猜,是那個白玉廷託他那個親爹去京上找你父王下聘的,一方面白玉廷確實想給你點顏色看,可我覺得還有另一層原因,你猜是什麼?”

    凜下月道,“利益。”

    神綣一笑,“看來其中利害你都知道嘛,不錯,你父王的確做了許多不仁不義之事,可他終究是你父王,愛女心切,定不會對你的終身大事坐視不管,對了,你那丞相叫什麼來著,就是那個白玉廷的爹?”

    凜下月道,“白佞海。”

    神綣繼續道,“白佞海,他一定是看出了你父王對此事看重,也知道了倘若立了功,絕對少不了他好處,也許他出於對門第的顧及一時沒有有所行動,可眼下出了這麼一樁事兒,白玉廷名聲掃地,白佞海定然是十分心急的,你又恰好那啥事兒,整個南海大陸都沒人敢要你,自然而然的,白玉廷又需要用八抬大轎來洗脫自己的斷袖之名,他爹會去找你父王下聘求媒也在情理之中,我想你父王心裏有再多不滿,就算你母后也不樂意,這事兒估計也能成,非但是白玉廷心裏出了一口惡氣,他爹也一樣,想想吧,皇帝的女兒在自己兒子手裏,任人捏圓搓扁,時時受己牽制,何人心頭不舒暢一番呢。一箭雙鵰,可謂美哉。”

    “嘖”,凜下月狠狠道,“這老東西,居然敢在我父王頭上動土,想的到美......!”

    神綣道,“我倒是有一個主意,你不妨聽聽?”

    凜下月一愣,“好,說來聽聽。”

    神綣在凜下月耳邊足足耳語的半柱香,說罷,問她道,“如何?”

    凜下月道,“這......似乎比酒晚的還不靠譜......”

    神綣笑道,“信我沒錯。”

    凜下月道,“那我們......不走嗎?”

    神綣道,“你與我當年情形不一樣,我當初能逃走是因為天庭接納了我,如今你還不行,你沒辦法逃避,只能遇事論事。待會那位單將軍就會領著你那位連飯都不管你的好皇兄回來見你,你就按我方纔教於你的做,不一定湊效,但一定能拖到祭天大舉那日,切記,我會一直躲在暗地裏看著,一旦發生始料未及之事,我會幫你,信我。”

    凜下月怔了怔,點點頭,一時間,她如鯁在喉,有種窒息的錯覺,咽不下去,吐露不出。

    “謝謝你,下月。”良久,才道。

    神綣剛躲去金絲雀籠頂上那隻真假難辨的藍孔雀背後,凜寒陽便連同單和將軍一同帶領著大批侍衛,雲天祥守衛軍前來捉拿凜下月。

    太子是打道回府的半路上被單和截住的,單和不敢隱瞞,全全相告,包括神武大帝與國母的決定——將凜下月許配給白玉廷。明瞭情況與因由後,凜寒陽斟酌一二,覺得此事在情理之中,便應承了下來。

    於是纔有了眼下這一出,凜下月居中坐在金絲雀籠的中央,雍容華貴,若無旁人玩弄著自己的指甲,身邊七八個侍衛倒地不起,像死了一樣。

    凜寒陽眉心緊縮,“月兒......?”

    單和目色一驚,大喝,“公主殿下,你......!這,這可都是我族精忠報國的戰士,你......你怎可殺了他們?”

    “精忠報國?”

    彷彿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凜下月冷冷一笑,道,“給誰?我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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