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寒陽道：“祈玉？淺說姑娘，看你如此急心，想必是很重要的東西了，但不知這玉何貌，你說來一二我們也好尋到些。”

    淺說輕頷一下首，道：“那玉並非奴家的，而是長嬸留給她小女的遺物，是酒晚的東西，生者沒能留住死者的遺物，這說不過去，那孩子現在每天也不說話，定然是受了不小的打擊，奴家身為張姐，是一定要幫她尋回那玉來的，”

    說罷，她從袖下的長擺裡取出葉酒晚先前撿到的破碎的玉簪舉過胸前，又道：“奴家不曾涉獵巫法術，僅對機關術略熟一二，還望二位且幫奴家小妹這一回。”便是一鞠。

    醉觴見狀，又聽這些，心中一時不是滋味，他只以為鳳朝天國內部貪腐，對仙君暗下不忠，如今日落西山也算咎由自取，可曾忘記淺說家居仙京，國滅民亡天經地義，必然是要被殃及的，只是怎麼也沒想到葉家會遭這般嚴重的變故，牽連出這麼多不幸。

    酒晚那小姑娘他識得，是個挺樂呵的孩子，如今唯一的至親逝去，想來一定不好受。

    這麼一想，又見淺說弓腰屈膝，心中不忍，上前攙她。

    “放心吧，說兒，我和太子兄一定會幫你找回遺物的。”

    淺說聽後，展露出欣慰的神情：“謝謝二位。”

    凜寒陽忽然記起一事，道：“對了，醉觴兄，過兩日母后喚我回龍州，回去後定是得不著閒，眼下祭天大舉，學府又清靜，不如你我二人當即啟程，前去把淺說姑娘要找的東西取回來，如何？”

    醉觴一聽，隨意一攤手：“好啊。”

    淺說點點頭，沒理由再停留，便作了一揖，告辭了。

    樓臺外，祭天大舉儀式開幕，鼓鳴震天，熱鬧非凡，雲閣仙瓊上落座著各路神仙，居中正位無疑便是諸君朝拜的聖者“仙君。”

    仙君身側，坐著兩位守護神。

    再往下一層，便是眾仙閣們，財神、水神、災神、月神、不計其數......

    最後纔是凡界的皇帝。腳下是人潮川流不息，百姓們圍在四周，不允近觀。

    中間四根古柱高聳，盤龍俯臥，張牙舞爪，撐起一座武鬥高臺。只聽號角嗚啼，長嘯似鳳鳥鐘鼓鏘鏘。

    場面之宏達威嚴，氣勢磅礴。

    ......

    兩日後——

    金光壁麗的大堂殿前，一位華衣豔麵冠冕鳳雕的貴婦站在高門下，看著皇城前的馬車上跳下一人，面上一喜，忍不住上前幾步伸手撫上那人的面龐。

    “寒兒，寒兒，母后可盼著你回來了，”凜後笑顏如花，“在學府呆著可還好，有沒有凍著，吃的怎麼樣......”

    凜寒陽淺笑著，道：“嗯，孩兒一切都好。”

    凜下月是跟在凜寒陽身後下來的，馬伕從她旁邊拽著馬嚼子將馬車拉走後，她才慢慢抬起臉來。

    她面色冰冷，瞥了一眼母后，一句話也沒說，從絮寒問暖的兩人身旁頭也不回徑直進入大殿。

    “哎，月兒。”

    凜後喚了她一聲，凜下月置之不理。

    凜寒陽面色有些尷尬，他安慰失落的母后兩句，遂二人而後一道進了門。

    神武氏族的公主殿下向來不近生面人盡皆知，性情乖張，時而古怪，樣子淑窕卻是秉性下乘，也是令人費解。

    過了晌午三刻，一干淨利落的禮教嬤嬤抱著書墨進了凜下月的閨房。

    那時這位公主正躺在床榻上小憩，聽到響動撩開一隻眼去瞧，發現是上回那個教她習書學理的老嬤嬤，握緊了拳頭。

    “二公主，該學課了，到時點兒了。”那位說道。

    凜下月深吸了口氣，眉眼間露出不耐煩的神情。站起來，瞟了那嬤嬤一眼，淡淡地嗯了一聲。

    “今日我們學矩步。”

    說罷，這位嬤嬤將兩手並在一起，合於側腹前，挺胸平視正前方，腳下步步生蓮般似貓走路一般直直延伸向前。

    走出一段距離後，回過頭，看她：“二公主，請您來走一次。”

    凜下月低著頭，一言不發，照著嬤嬤教她的走出兩步，到第三步時被喊了停。

    “二公主，您是皇族的女子，走路應像鱗魚游水，不可有起落感，您這樣是不對的，請容奴婢再走一次。”

    於是又在她面前演示了一回：“請二公主再走一次。”

    這次，凜下月走的還不如上回......

    “二公主，您是公主，眼睛不該盯著地上，手不是握著的，是貼著。”

    “二公主，女子行走坐臥皆不可足朝外八......”

    “聽聞公主殿下傾國傾城，卻不愛笑，生著一副好相貌豈不可惜......”

    不知熬了多久，那位嬤嬤終於告訴她：“二公主，今日到此為止，請您多加練習。”這才告一段落。

    凜下月又躺去塌上歇息了，一點沒有要溫習的意思。

    過了半晌，凜寒陽辦完了父王交給他的公事，來看望她，順便還帶來了一樣禮物。

    “下月，皇兄給你帶來了樣好東西，你塊來看看裡面是什麼？”

    沒有得到迴應，凜寒陽心下疑惑，便推開凜下月的閣門，發現屋裏沒人。

    ......

    凜下月是連夜趕回南崖城的——龍州的侍衛們聽聞公主殿下像水蒸氣無故蒸發了，馬上派搜全城尋找。可夜黑風高誰都沒有看見一隻像稻草人似的東西一蹦一蹦愈來愈遠，最後消失在河邊。

    那年，凜下月年僅八歲。

    逃回南崖後，她首先去的地方，便是往葉酒晚所暫住的停歲園。

    那夜，老天爺落了淚。

    那日是老闆娘的頭七。葉酒晚拉著淺說的手，緊緊攥著那塊玉，抱著那座墳堆，泣不成聲，淺說低著頭，站在一旁，白色的喪服冰冷的雨夜。

    淺說似是感覺到有目光在看她，回過頭，卻是什麼也沒有。

    不知過了多久，葉酒晚哭嚎著睡著了。淺說這才輕輕上前把她從遍地泥濘中抱出來，失神地身影漸漸消失在了小路的盡頭。

    過了一會兒，凜下月這才從躲著的樹後走出來，手邊，是一隻傀儡。

    原來，她擅長的是傀儡術。

    最後，那座墳的花圈旁，多了一隻做工精細的傀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