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諸葛殘卷
耶律餘睹並沒有心急,他知道李綱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但不意味著,他不知道,方遠山也是個難啃的骨頭。
在距離城門不過三裡的地方,耶律餘睹讓手下的將兵紮了營,當天就在原地埋鍋造飯。
黑沉的炊煙和嘰裡咕嚕的金國語言,隨著西風一直飄入了河間城中。
此時,不僅是百姓,連河間大營都亂成了一鍋粥。
“不要吵了!現在人家還沒開始攻打就亂成這個樣子,到時要真過來了,你們還不得跪地求饒?”
方遠山重重地一巴掌拍在了會議桌上,面色陰沉得就像一方寒潭。
“方大人,我知道您對河間的城防很有信心。但是,現在金軍的戰鬥力您也明白,濰州、梧州都是兵強馬壯的大州,也擋不了金人幾日便被破城。現在耶律餘睹尚未攻城,此時不退,更待何時?”
坐在左首的中諫大夫程光,首先發言,句句鏗鏘。
而他的話音纔將將落下,弓馬監統領於衛就吼道:“你們這幫文官,貪生怕死,這樣的行徑與直接開城投降又有和區別!”
中書令向城忍不住哼了一聲,道:“於大人,李綱尚且被逼得龜縮在城中,連人家金蟬脫殼走了都不知道。我且問你,你自比李綱如何?”
於衛沒有理他,拱手朝著方遠山說道:“方大人,卑職有一提議。現在金軍舟車勞頓,人馬俱疲,正是痛擊的好機會!我請求帶三千兵馬出城,分左右兩路包抄突襲,定能獲得奇效。”
向城一聽,差點就跳了起來,叫道:“你都能想到,人家耶律餘睹想不到?指不定早就設好了伏兵,就等你過去自投羅網,此等傻事萬萬不可。”
於衛回過身來,諷刺道:“向大人,我又沒要求你做監軍,跟我一起去,你害怕什麼?”
向城氣得一吹鬍子,道:“這城門一開,你能保證不會有什麼突變?你能保證回來的時候沒有奸細混在裡頭?你能……”
“夠了!”方遠山又是一拍桌子,把自己的佩劍擲到了議桌上,“我是州府,接下來所有安排俱聽我號令,如有違抗,軍法從事。”
此時,方程正站在主街上,剛好看到一匹傳信官從側門急急走了。他不用猜也知道,那是派向雲州求援的驛使。
“雲州那幾人,城門都不敢出的角色,還敢派兵過來救援?”
方程冷笑一聲,轉身走進了一個巷口。
在一片栽滿了竹子的空地上,河間府的軍器監就設在這裏。
只不過那幢紅漆立柱,簷上兩端鴟吻蹲伏,斗拱碩大的建築中,此時並沒有多少人在裡頭。
軍器監本來的職責是管理軍用器械並改良裝置,但現在的大宋,能用的上的兵器早就都扔到了前線。另外,士兵的口糧尚且緊張,哪裏又有閒錢來給匠人做研究之資?
此時的軍器監,更像是一座被挖空了的山,外表看似宏偉,裡面實則空洞無物。
當方程走進去那門的時候,甚至連一個來問詢的人都沒有,直到走到內堂,纔看見一個身影正聚精會神地擺弄著一架木製的戰車模型。
“你們的總管呢?我有急事找他。”
方程總算看到了一個活人,立時出言問道。
那人影兀自在忙著手上的活,頭也沒抬的說了聲:“調到財政司幫忙去了。”
“那其他人,還有沒有管事的?”
方程皺了皺眉毛,又問道。
那人搗鼓了半晌,給那戰車安上了最後一隻輪子,這才直起了身子,回道:“現在人手吃緊,能調走的都調出幫忙去了。你要有什麼事情,就跟我說吧。”
“你是何人?”
方程盯了一眼那人,只見他看上去也不過二十歲上下年紀,穿著一身素色長袍,手掌上還黏著不少黑色的油汙。
“王並,現在還沒有官職,嘿嘿。”
那年輕人擺了擺手,笑道。
“王並?”方程腦中電光火石的一閃,那天偶爾聽到來府中做健身器材的工匠口中,似乎就提到過這個名字。
“好,既然沒人,那你來看看這圖。”
方程頓了頓,沒再言語,把自己昨天連夜繪製的草圖鋪在了桌面上。
“怎麼樣?能不能造出來。”
方程看著王並,又問了一聲。王並這時卻像是沒聽到方程說話一般,剛剛還有些隨意的眼眶中,忽然涌上了一絲凝重。
“你……你這圖是哪裏來的?”
王並顫聲問道,兩隻手臂似乎都在打抖。
“我畫的。”方程回道,見王並還沒反應過來的樣子,便又加了一句,“我有幸看過諸葛丞相留下的連弩殘卷,這是我在此基礎上設計的新品。”
“真的?”王並猛地轉過頭來,眼中滿是狂熱之色,問道:“那……那殘卷能讓我看看嗎?”
這話一說出口,王並似乎是意識到了失禮,苦笑道:“連弩乃匠中極品,殘卷又何等珍貴,是我唐突了。”
方程直盯著他,道:“更上一層的完整圖紙現在就在你面前,為何還要殘卷。”
王並一聽,雖有些失落,但也恍然過來,看向方程的眼神中多了兩分崇敬。
“軍器監你比我熟,現在我就問一句,能不能造出來?”方程緊盯著王並的雙眼,又問。
王並聞言垂下了頭,沉默了片刻,眼睛看著那圖紙,雙拳都緊緊捏在了一起。
“我要一噸精木,皮筋、剃刀和彈簧全部都要最新,還要二十名匠人,全權聽我指揮。”
“沒問題,我現在就去讓人準備。”方程做了個手勢,轉身離開了原地。
當方程再次拐出那巷口時,幾個蓬頭垢面、衣衫破碎的百姓正迎頭朝這邊奔跑而來,差點就要撞到他的身上。
而在他們後面,還跟著一列追擊的軍士,口中怒罵不止。
“這位兄弟,那些可是流民麼?”
方程拉住了一個兵士問,那士兵沒好氣道:“是我們營裡的幾個王八蛋,扮成百姓想要逃跑。”
方程一聽,心下頓時一沉,他沒想到,河間計程車氣已經低到了這個地步。
他必須想個法子,先把士氣重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