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摘星樓上談玄引言
此時間,無須再看更漏,窗外已傳雞鳴。
“我得走了。”蔣蘭宮說。
杜縈迴沒有留他,默默袖手起身,跟隨到了院裏。
走之前蔣蘭宮問他:“你如今似乎話少了。”
“有些事你知我知,何必再說。”杜縈迴道。
“這件事你就不悔了?”蔣蘭宮問。
杜縈迴:“悔在做法,但不悔做了。”
他以為蔣蘭宮懂得自己的意思,可蔣蘭宮看過來的眼神卻很疑惑。
於是杜縈迴也跟著疑惑。
“看來有些還是不知的。”蔣蘭宮說,“等這次花會過後,可以好好談談。”
“好。”杜縈迴與他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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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幾日蔣蘭宮忙得腳打後腦勺,迎客安頓宴請等等,需要親力親為的事實屬不少。不過比起應對一個杜縈迴,蔣蘭宮對付上百位客人還更順手一點。
他也因事務繁忙不回寢宮,宿在天君殿樓上,早出晚歸。三七連翹每日傳報一聲杜縈迴的去向,因不是逛街就是練劍,除了菅逸也沒人搭理他,蔣蘭宮便沒有專程去閣子檢查過。
花會開幕前日,眾賓朋於高崖上的摘星樓清談小聚。賞山色,品香茗,談話間妙語頻出,一派和雅氣氛。
這場小聚,僅僅是花會清談論道前的一個小小的引言。
八州諸玄門間比拼高下,有文賽、有武賽,門類繁雜。文賽之一,便是清談論道。
清談分兩類,一類是無命題的私人交流,以修身養性為要義,說玄理而不爭勝負,略區別於閒談,隨時隨地可以展開。
二類則是有命題的大型論辯,要義在於解析經典、論證議題。有勝負名次之分,由一家或幾家門派聯合舉辦,現場評審。在這樣的盛會上奪得名次,即便沒有一夜之間揚名立萬,也定會在仙界叫人高看一等。
早在奉天時,作為名門的遼肅宗自然免不了承辦此類賽事。而杜縈迴自謂不善辭令,則由蔣蘭宮“代父出征”,為遼肅府論戰群儒,取得過尚且值得一提的名次。奈何底子弱,勝在思路敗在積累,那一場清談終究是由霰月真人何容與摘得魁首,可謂實至名歸。
蔣蘭宮如今身為天君,坐鎮八州,自然年年辦一場,給那群不講道理就難受的名士一個發泄口。以無盡洞天為名,聲望自然最高;與會名流眾多,評定自然最有分量。因此也成了八州清談界人人翹首以盼的盛事。
自從做了主辦方,蔣蘭宮自己便再也沒有上陣論辯過,無盡洞天由弟子門客代言,成績好與不好,蔣蘭宮表現得從不在意。因他不在意,很多人拿這一點捧他:“懷赦尊雅量過人,無盡洞天包容子弟,作為東道主,絕無徇私,不圖虛名,令人敬服。”
對此蔣蘭宮笑臉接納,要說爭名求勝怎麼沒想過,可是說不過硬要拿名次不是自己砸招牌麼?手底下沒一個能說次頭甲的,還能搶一個來?
他偶爾也會暗暗自嘲身世不同,實在對那些耍嘴皮子也要分個高下的名士不能理解,但也有時期望著蔣尋棠能出人頭地,上去把那群廢話連篇的傢伙都給說下來。
然而看到一邊搖頭晃腦聽得打瞌睡的蔣尋棠,蔣蘭宮還是把這個心思先封存著了。
他正坐聽兩位仙師講道,一位弟子從外面進來,單獨向蔣蘭宮通報,說青冥君回來了,蔣蘭宮便左右告一聲“失陪”,親自到樓外迎接。
沈賜牽著小白山羊,取下面紗斗笠:“參見君上。”
“此地不是天君殿,不必拘謹。”蔣蘭宮說著朝小山羊招手,“靈霓,來。”
小白山羊邁開腿,噠噠地走來,蹭他的掌心。
“君上,屬下辦事不利。”沈賜將斗笠按在胸前躬身,“請君上責罰。”
“請罪之前,不妨先說說何罪之有?”蔣蘭宮問著,撫摸小山羊的脖子。
“明如玉。”沈賜道,“還是讓他逃了。”
蔣蘭宮笑著說:“若不是與鶴欽知根知底,真要當作你每次故意放他了。”
沈賜抱拳屈膝,蔣蘭宮在他跪地之前制止道:“樓上會客,此舉不雅。”
小山羊靈霓瞧著主人咩咩叫。
這話只是叫人不要現在就跪,但沒說不用跪了,沈賜站著沒動,等待下一步發落。